那是怎样一张脸？
五官依稀还是洛念幽的轮廓，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
瞳孔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两轮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紫黑色魔渊漩涡！那漩涡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最底层，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只余下最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而在那黑暗漩涡的最深处，一点猩红刺目的光芒，如同凝固的魔血，死死地钉在废墟中某个身影之上！
她的视线，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能量乱流，无视了倒飞而出的姬若兰，如同最精准的锁链，瞬间锁定了爆炸中心，那个倒伏在残砖碎瓦之中、生死不知的身影——苏璃。
苏璃躺在冰冷的废墟上，暴血丹带来的狂暴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留下的只有被彻底撕裂、千疮百孔的残躯。
月白锦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破烂不堪，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能量反噬撕裂的可怕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焦黑与猩红交织，如同被凌迟后又投入火海。
他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散落在身下，像破碎的银色绸缎。
那张曾倾倒众生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之火正在飞速流逝。
只有那染血的眼睫，还在极其微弱地颤抖着，证明他还未彻底堕入永恒的黑暗。
洛念幽……或者说魔主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璃身上。那魔渊漩涡深处的猩红光芒，在看到苏璃惨状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极致心痛和毁灭一切的暴虐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从她身上爆发开来！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嘶哑和无数灵魂哀嚎的叠加，猛地炸响！那声音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接冲击灵魂！皇宫内残存的宫侍侍卫，瞬间双眼翻白，口鼻喷血，如同割麦子般成片倒下！
魔主一步踏出！
脚下残存的、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黑色粉末！
她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弥漫的烟尘和肆虐的能量乱流如同遇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瞬间温顺地退避、湮灭！
她的目标，只有那个躺在血泊中、生命如游丝般的苏璃！
“放肆！”
姬若兰的暴怒终于压过了对那恐怖魔威的惊悸！这里是她的皇宫！
她的王座之下！岂容一个魔物如此践踏！更不容许她染指自己的“猎物”！
“皇极天罡！镇！”
姬若兰须发皆张，再无保留！太虚境后期的皇道龙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仿佛要将遮蔽天日的魔云撕开！一条远比之前凝实、庞大百倍的金色五爪神龙虚影在她身后昂首怒啸，龙威浩荡，镇压八荒！她双手结印，引动整个皇宫地脉积累的浩瀚皇道气运！
“昂——！”
神龙虚影带着粉碎星辰的威势，张开吞天巨口，喷吐出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液态黄金构成的金色洪流！洪流之中，无数细小的金色龙影游弋咆哮，散发着净化一切邪祟、镇压万古的煌煌天威！目标，直指那踏向苏璃的魔主！
这是姬若兰含怒的全力一击！足以重创甚至镇杀同阶太虚境强者！她要这胆敢闯入她禁宫的魔物，灰飞烟灭！
面对这足以毁灭山岳、净化邪魔的皇道洪流，魔主洛念幽甚至没有回头。她依旧朝着血泊中的苏璃，坚定地迈出下一步。
只是，在她身侧，那只苍白枯槁、爬满猩红魔纹的手，随意地、如同拂去尘埃般，向后轻轻一挥。
无声无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能量对冲。
那足以净化万邪的皇道龙气洪流，在距离魔主身后尚有数丈之遥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最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叹息之墙。
金色的洪流，连同其中咆哮的龙影，如同被投入浓硫酸的冰块，瞬间发出“滋滋”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分解、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成最原始的光点，消散在充满硫磺味的空气中。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噗——！”
姬若兰如遭重锤猛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她引以为傲、镇压国运的皇道龙气，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抹除了？！她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这魔物……到底是什么境界？！
魔主洛念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踏过最后几块染血的碎石，终于来到了苏璃身边。
废墟之上，血腥弥漫。
苏璃残破的身躯躺在冰冷的瓦砾间，像一尊被暴力打碎的玉偶。滚烫的血液浸透了他身下的尘土，蜿蜒成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微弱的呼吸几乎断绝，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更多粘稠的血沫，染红了苍白的下颌。
那双曾勾魂夺魄的金色眼眸无力地半阖着，瞳孔涣散，倒映着漫天翻滚的魔云，却已映不进任何光亮。
魔主洛念幽缓缓俯下身。
她周身翻涌的、足以焚灭万物的紫黑色魔焰，在靠近苏璃残躯的瞬间，竟奇异地变得温顺、内敛，如同最柔和的纱幔，小心翼翼地隔绝了外界的尘埃与冰冷。
那只苍白枯槁、爬满猩红魔纹的手，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缓慢，伸向了苏璃染满血污、冰冷破碎的脸颊。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残留着温热血迹的皮肤。
冰冷！枯寂！带着深渊最深处污秽魔气的触感！
濒死的苏璃似乎被这冰冷的触碰所刺激，残破的身体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转动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弧度，似乎想要聚焦。
喉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气音，如同幼兽濒死的哀鸣。
魔主洛念幽的动作，在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哀鸣中，彻底凝固。
那两轮在她眼眶中缓缓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紫黑色魔渊漩涡，骤然停止了转动！漩涡深处，那一点凝固的、象征着对苏璃极致占有与执念的猩红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穿灵魂的刺目血光！
血光之中，翻涌着足以冻结九幽的暴怒！焚尽八荒的心痛！以及……毁天灭地的疯狂！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非人的咆哮，猛地从魔主喉咙深处炸裂开来！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毁灭意志的具现化！无形的冲击波呈环状轰然扩散！
轰！轰！轰！
以她和苏璃为中心，方圆百丈内所有残存的宫殿、亭台、假山……无论之前是否在爆炸中幸存，在这一声饱含毁灭意志的咆哮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彻底崩解！化为最细微的尘埃！大地如同被犁过，深深下陷！烟尘混合着魔气冲天而起，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恐怖尘柱！
刚刚勉强稳住身形、嘴角溢血的姬若兰，被这股纯粹的、针对灵魂的毁灭意志正面冲击，护体龙气如同纸糊般破碎！
她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一堵尚未完全倒塌的宫墙上，将那厚重的宫墙撞出蛛网般的裂痕！
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她口中涌出，眼中充满了骇然与一丝……恐惧！仅仅是逸散出的意志冲击，就让她受了重伤？！
烟尘缓缓沉降。
魔主洛念幽依旧保持着俯身触摸苏璃脸颊的姿势，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吼并非出自她口。但她周身翻涌的魔气变得更加粘稠、更加黑暗，如同沸腾的沥青，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她眼眶中那两轮魔渊漩涡再次开始转动，但速度缓慢得令人窒息，漩涡深处那一点猩红，如同滴血的魔钻，死死钉在苏璃脸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张冰冷非人的面孔，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朝向”——转向了远处宫墙下，狼狈呕血的姬若兰。
“你……”
一个沙哑、冰冷、仿佛由无数碎裂金属摩擦拼凑而成的音节，从魔主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韵律。
“……”
“也配……”
“……碰……”
“……本座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的最底层艰难地挤出，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无边无际的毁灭意志。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废墟的烟尘，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烙印在姬若兰的灵魂之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魔主洛念幽那只抚摸着苏璃脸颊的枯手，五指猛地张开！
嗡——！
一股粘稠如实质、散发着不祥暗紫色泽的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从她掌心喷涌而出！魔气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般的霸道，迅速将地上濒死的苏璃整个包裹起来！
暗紫色的魔茧如同活物般蠕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和气息。只有魔茧表面流淌的猩红魔纹，在幽暗的废墟中散发着微弱而邪异的光。
魔主洛念幽直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那蠕动的魔茧，又缓缓转向宫墙下脸色惨白、气息萎靡的姬若兰。那魔渊漩涡中的猩红光芒，冰冷地锁定着这位人间女帝。
没有言语。
她只是抬起了那只刚刚包裹起苏璃的、爬满魔纹的枯手，对着姬若兰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虚空扼喉的动作。
“咔……”
一声轻微的、仿佛颈骨即将被捏碎的幻听，清晰地在姬若兰脑中响起！她瞬间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做完这个动作，魔主洛念幽不再看姬若兰一眼。她微微俯身，枯骨般的手以一种近乎虔诚却又无比强势的姿态，探入那暗紫色的魔茧之中。当她再次直起身时，魔茧如同有生命般缠绕收缩，将里面那个气息微弱的身影牢牢固定在她的臂弯里。
苏璃残破的身体被魔气包裹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沾染着血污的侧脸，无力地靠在魔主冰冷坚硬的臂甲上。他依旧昏迷着，生死未卜。
魔主洛念幽抱着他，如同抱着自己从地狱血海中夺回的唯一战利品。她最后扫了一眼这片化为废墟、死寂一片的皇宫，目光在那魔茧中昏迷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魔渊漩涡深处那点猩红，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然后，她抱着她的“战利品”，一步踏出。
脚下虚空如同水面般荡开一圈紫黑色的涟漪。她的身影，连同怀中那被魔茧包裹的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淡化、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废墟，冲天的烟尘，死寂的皇宫，以及宫墙下，捂着喉咙、脸色惨白如鬼、眼中残留着巨大惊骇与屈辱的姬若兰。
还有……在魔主消失的原地，一片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埋的、染着苏璃鲜血的布片下，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魔气残留掩盖的、属于“千里符”的细微空间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风暴的中心，似乎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毁灭漩涡，已随着魔主的离去，悄然转移。只留下这破碎的皇宫，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