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就渗人的人身木牛盘在神龛下方。民俗学语境里，牛指代劳役、牺牲、顺从。也是阴间、地府、判罚系统中的角色。木质也意味着可被摧毁、被焚烧、被遗弃。人身则代表可以转移责任的主体。简而言之就是可以承受灾害的容器。常被放置于特殊场所，以此来压制“不干净之物”。
麻薇的解释让王瑶不再感靠近。本就阴森的夜晚在那之后似乎又冷上了几分。佛像雕似乎并不慈善，明明笑着却让人感觉有些不寒而栗。朝着麻薇退去，在几人接触的瞬间，麻薇温暖的手让王瑶终于是少了些震颤。她低头对着王瑶微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民俗学也不过是一些无法被验真的传说而已，古人因为科技的不发达所以做出了很多经验上的判断，有些是对的，有些则是无稽之谈。”
“可混乱无序不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吗？”陈芸问到。
“是啊，所以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守护不是吗？”麻薇一样冲着陈芸微笑。
再度来到神龛前，麻薇不笑了。错误雕刻的地藏王菩萨与神龛行程了错位，那地界很邪乎，像是从一开始就有意为之。心怀不轨的人把它放在了那里，以为能守住某些秘密。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怎么也改变不了可悲的命运。那些东西都生长于那样的罪证，越是补救越是显得卑微可笑。后来，那些人大概是死了，或者逃去了别的地方，留下了神龛与山，一点点风化。
孤独被放大，遗忘滋生怨恨。无论神龛下藏着什么，当麻薇靠近时心中的杌陧不安都让她感到背脊发凉，有只手像搭在她的后背，有声音像是在她的耳旁。土地正在变得松软，冷风让她下意识地跳开。不稳定的平台像是山脉与余下的世界，麻薇换上战斗服时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警告王瑶让她注意身后，还没等王瑶回头，世界有回归了一动不动。神龛下一定有什么，只是那东西太过于遥远，太过于悲惨。它既让人哀怨也同样带着孩童似的调皮，它或许是嫉妒生者，又或许正抗拒着死亡。可无论它到底是什么，麻薇都知道那神龛下一定空无一物。人间所有的反抗在它们看来都是装饰品，到头来也不过是陪着惶恐人们演戏而已。或许战争期间的确死过人，但它们一定不是研究佛学的人们。学者不会在学校里，只有战乱与死亡才会埋藏在学校地下。
该死，麻薇想到。如果不是知道的太多，那恐惧自然也不会有。她自己说着信则有，不信则无却无法做到不去相信他们。因为她从小就被教育说，若是什么也不相信，那到头来人世间也不过一片虚无而已。她明白那句话是违背科学的，可她目前人生所经历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科学的亵渎。信仰吗？她想。即使正深陷未知也一样不能放弃思考，如果那么做了未知永远也得不到解释。
她问王瑶与陈芸：“你们感受到了吗？”
“当然！”王瑶回答。“我们是不是应该逃走！”
“不！我们应该直面它们，逃跑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那如果我们死了呢？”陈芸说。
“死不了，因为已经死了的东西杀不死还活着的我们！”
“谁和想要在这里听你说哲学课啊？！我只想赶紧解决眼前的事情拿工资，然后回家睡觉？”
“你为什么要钱？”
“你管得着吗？！我就是喜欢钱，还有睡觉。”
“行啊！那干完这事儿我可得再请你们喝一杯。也别问为什么，因为我就是想要这么做。”
麻薇举起了刺剑，在漆黑的夜里。有什么东西在树丛间窜行，它无影无形，哼唱着方言里的摇篮曲。麻薇无法确认那东西到底在哪里，也在一瞬间怀疑了自己到底在为了什么而战斗。她朝着树林大喊：“出来吧！无论你什么！”听见的却只有越来越大声的摇篮曲与渐渐扭曲的音符。她闻到了线香的气味，仿佛来到了佛堂之中。
她回头劝二人小心，只看见王瑶也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神龛前的香炉不知何时被点上了三炷香，腐朽的果盘上的都被放上了新鲜的释迦果。一个模糊的虚影正在参拜，它叩首，跪地，嘴里念叨着没有人听得懂的方言。
“南方的海岛。”陈芸自言自语道。“那是地藏经。”
“这也太扯淡了吧...”麻薇楞在原地看向远方。那里不在是山路，不再有树林。那里变成了一座庙宇，辉煌澎湃，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下是行走的人，它们无一例外没有五官，只有恰似幻觉的身影正打扫着路面。
倏然间，没有眼睛的脸都朝着几人看去。她们只感觉到连灵魂都被刺穿了，她们感觉到了，感觉来到了喜马拉雅。空气正变得稀薄，寒冷正在肺部结冰。死去的肺泡正一点点夺走，生命的迹象。麻薇动起脚步想拉着两人离开，可脚下的地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泥沼。她正在下沉，有一双手正在拉着她下沉。她冲着地面刺去，很快便听见了痛苦的喊叫。
该死，她想。她显然已经惹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死去的牛头正一点点从泥沼中升起。无数苍蝇正朝着那里迅速聚集，她捂住鼻子连刺剑都没有拿就在慌张地向后挣脱。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下沉，直到王瑶与陈芸用力把她拽了出来才发现她们回到了原点。恶臭瞬间冲入了她们的鼻腔，松动的泥土上还插着麻薇的刺剑。那里的土壤下露出了行李箱的轮廓。
没人敢把它挖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一定充斥着血污与腐烂的肉。王瑶在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的干呕，那不只是因为气味，同样也是行为。陈芸试着安慰王瑶，可看着那反人类的一幕，她也在呛着泪水不停地咳嗽。木牛还盘踞在原地，而就在那里，再一次响了那遥远的童谣。
麻薇用手机记录了下了眼前的一幕，她清楚的意识到，那不是幻觉也不什么里世界。那就是现实，货真价实发生过人间惨剧。她缓缓地向前，拔起插入地面的长剑，双手合十为它们而祈祷。助祷词缓缓道出，地藏王菩萨也终于是松开了眉头。一个男孩拉着王瑶的衣角指向地上的行李箱一角，从那时候起王瑶意识到。她们得到了许可，让它重见天日。
“我来吧。”王瑶说，“既然大家都委托了我，那就由我来做。”
她来到土堆前。
“住手，那是木牛的谎言，不要被它骗了。”
王瑶瞪大了双眼，一双没有瞳孔的眼在土地中凝视着它。黑暗中的嘴角扬起，一路开到了耳旁。黑暗中的东西无比兴奋，它伸出干瘪的手，一把就抓住了王瑶的小腿。
“不要动！”麻薇喊到。
“可是...”
“照做就对了！”
闸刀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过了几秒王瑶才反应了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麻薇说，“眼下能做的也只有拖着了。”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陈芸问。
“芸芸有打火机吗？”王瑶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