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安静的出奇。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优雅品尝着杯中甘茶的千金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目光中带着戏谑与惊讶;红衣千金则挂着一脸坏笑,挑衅地踢了下地上的脏猫;至于...菲儿,她僵硬地磨过头,眼睛里藏着希翼与依赖,但更多的是愧疚与惊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艾米莉,正愤怒地凝视着为首的子爵千金,咬牙切齿。
科萝拉·巴赫,长久以来艾米莉一直将这位巴赫家的远房亲戚视作米夏的崇拜者。
同样奢华的装扮、同样厌烦的举止,以及同出一辙的邪笑,宛若同一家工厂流水线生产的精品娃娃。
尽管科萝拉外在与米夏极其相像,却始终无法同本人之相提并论。她缺乏米夏最独特的灵魂,那别具一格、孤雅高傲,独属于上位者的气质。
不过,科萝拉小姐虽说只是个低劣的模仿者,但好歹是巴赫家的血脉,兼米夏的室友。
巴赫家......
或许......这起欺凌事件的背后,隐藏着米夏的影子?
想到这,艾米莉下意识扫了眼四周。
仔细算算她已经三天没见着米夏了。
“你在想些什么?”
科萝拉尖细的嗓音将艾米莉拉回现实。
“让我猜猜,是米夏二小姐,对吧?”
艾米莉不悦地撇了撇嘴,被人洞悉心思的感觉令人颇为不爽,更何况她现在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那又怎么样?”
“放心,米夏二小姐并未涉足此事,这事完全出于我个人的意志。”
科萝拉的话让艾米莉稍微舒心,倘若没有米夏的插手,这件事会好解决得多。
虽说不太想承认,但被米夏盯上、遭蕾娜庇护的她,是学院诸多贵族眼中的万万不可招惹的“脏东西”。
没人想因为一个“非术士”,同时惹怒两位公爵千金。
如今,学院里胆敢明目张胆对她下手的,大概只有那位小公主了吧?
既然这样...
艾米莉视线在菲儿与科萝拉间来回切换,最终定格在科萝拉那张白皙的脸庞上。
即便给她一巴掌,她应该......也不敢还手吧?
艾米莉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厌恶暴力...比任何人都要厌恶。如果可能,她期望永远不会使用暴力的手段。
她知道,她的想法很天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世界上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暴力,正如巴赫家族的族语“权力源于暴力。”
但...
艾米莉两手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打算和科萝拉继续纠缠,上前准备拉起地上的菲儿。
她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学生私斗违反校规,她没蕾娜和米夏那样强硬的背景,也没本事在魔法战上教训对方。最好的办法是交给学生会定夺,有蕾娜把关,他们一定会还菲儿一个公平......
啪!
“诶?”
艾米莉的右脸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力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斜。
天空...越来越远。
咚!
“哇!”
有人捂嘴惊叹,不知是惊讶科萝拉的勇敢,还是嘲笑艾米莉的自不量力。
艾米莉木然栽倒于地,思绪混乱得如同一滩散不去的浆糊。
发生了什么?
这一下的威力远超艾米莉的想象,与之相比以往米夏的巴掌就像是蚊子叮咬。
头昏眼花、眼冒金星,指的就是现在的她吧?
所以,她是被揍了吗?
真是意外。
艾米莉缓缓抬头,对上科萝拉那双包含妒忌与愤怒的眼眸时。脸上的错愕转瞬即逝,留下的唯有平静。
她错了,至少有一点科萝拉比米夏要强的多。
这样子...还真反派千金的风范呢。
“哈哈哈!”
相较于艾米莉的冷静,科萝拉就要情绪高涨得多了。
科萝拉头一次认识到,扮演反派千金居然会这么...快乐!
愧疚、自责、忧虑之类熟到不能再熟的情感并未涌现,反之,掌心接触艾米莉肌肤的那一刻,科萝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快感,这是前所未有的。
这下她倒能理解那些恶人了,这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这么一看,先前欺负这只脏猫,貌似也不是什么值得愧疚的事了。
想来,她还是第一次在艾米莉脸上见到那种的表情耶。
就像是要给她活生生剥了一样。
好可怕!好可怕哟!
只可惜,身为“非术士”的你,再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科萝拉一脚踹在菲儿的腹部,脚底的小猫浑身一颤发出可怜的呜咽,在她看来这就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这个,还真好玩呢。”
她的目光转移到艾米莉的脸上。
来,让我看看你更愤怒的表情吧?
“菲儿...”
艾米莉内疚地望着在科罗拉脚下痛苦呻吟的菲儿,她不清楚小粘猫为何会落到这个结果。
菲儿又做错了什么呢?
菲儿没有辜负艾米莉的期望,甚至比她还想象中还要出色。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女孩不仅在日常中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还在闲暇之余勤恳赚钱,精心筹备下个月的生活费。
可她呢?明明知道女孩可能会因为她,遭到其他千金的欺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忙于“魔导器”“学级测试”...忘却少女的处境。
倘若今天,她没有经过这条走廊,没有听到花园传来的低吟,没有...好奇的冒头,这件事是否就会这么...算了?
艾米莉答应给失忆的女孩一个温馨住所。
她答应了,却没办到。
少女攥紧拳头,这一次没有松开。
艾米莉自认为自己很耐打,前世起她就是周围人眼中的沙包,两天一小打,四天一大打,“拳打脚踢”已经成为了少年幼年不可磨灭的记忆。
因此她才会厌恶暴力...无比的厌恶。
她不在意他人对她施加暴力,别人怎么欺凌她都没有问题,只要不断胳膊断腿,她都能接受。
但!艾米莉绝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他人因为她而受伤,这种事对她造成的痛苦不亚于利刃割心。
这是她的底线。
“科萝拉。”
艾米莉显得异常平静,平静之中透露出令人不安的寒意。
甚至连她自己,都认为这份感情似乎有些太过反常。
她撑起身,毫不在意地拍去裙上的灰尘,就这么......冷静地注视着红衣千金,仿佛眼前站着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只蝼蚁,一团肉瘤。
艾米莉瞥了眼她紧握的双拳,忽然意识到,她貌似...是个凡人来着?
嗯?她原来只是个普通人吗?奇怪...
她目光转向科萝拉,以及她身后悠闲地观望着事态发展的富家千金们,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们能跟我一样,只不过是普通的凡人就好了。”
“哈?”
科萝拉被少女的异常整的有些...发懵。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在目光交汇的那刻,她竟然从双淡紫色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一丝畏惧。
“你在开什么玩笑!”
科萝拉对此颇为不悦,她愤然抬起腿,打算以暴力掩盖内心的不安。
这样呢?艾米莉!发怒吧!让怒火吞噬你的意志。先从她的暴行中,发觉难以言喻愤怒,再在实力的悬殊中,体会彻头彻尾的绝望!
毕竟,“非术士”就该被她们这些贵族压在脚下,不是吗?
“已经够了,科萝拉。”
然而,没等菲儿的呻吟传来,她的视野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发生了...什么?
等科萝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已经被艾米莉死死压在了身底。
“诶?”
她遭受了艾米莉的一记重拳,狼狈不堪地跌落在草坪上......随后,被这家伙紧紧抓住衣领,狠狠按压在地上。
科萝拉不由生出一丝恐慌。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货真价实的中阶法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凡人得手!
“你说过吧?”
艾米莉扬起拳头,狠狠挥下。
“这种事很好玩之类的。”
科萝拉的半张脸在刹那丧失了知觉,她疼得全身抽搐,眼泪止不住滑落。
对于这样的结果艾米莉倒没有丝毫意外,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受到过这样的痛处吧?
真是羡慕呢。
“艾米莉!”
因痛楚而产生的恐惧一闪而过,科萝拉眼睛愤怒地盯着艾米莉,仿佛要用眼神将她撕碎。
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呢?
如果是正常的艾米莉一定会冒出这样的疑惑吧?
只不过,此刻的艾米莉可没闲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种事,她并不在意,也不需要在意。
回应科萝拉的,只有另一个的拳头。
啪!
“别太嚣张!待我缓过神,一定...啊!”
科萝拉的嘴里像含了糖,说话十分含糊,唇瓣渐渐染上一抹鲜红。
她红着眼,竭力挣扎,仿佛以为这样便能艾米莉摆脱束缚。
“真愚蠢,还没意识到吗?”
艾米莉毫不在乎地继续挥拳。
她清楚,对方的挣扎只不过是无用功,因为...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知不到魔力了!”
终于发现了吗?
科萝拉的眼睛骤然瞪大,挤压在深低的恐惧喷涌而出,在刹那侵占了她的脑海。
艾米莉加快挥拳的速度。
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了。
至于为什么......艾米莉也不清楚,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
方才,“魔法”抛弃了少女。
“痛...好痛!”
科萝拉姣好的面孔在她的猛攻下开始肿胀,皮下逐渐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啊,真是肮脏啊。”
艾米莉皱着眉头,瞥了眼被鲜血染红的拳头,加大挥拳的力度。
“求求你,放过...啊!”
真是丑陋啊。
在恐惧的驱使下,科萝拉开始卑微地求饶。
她的表情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叫声凄惨,像条濒死的野狗。
往常,艾米莉或许会因这一两声惨叫而住手吧?
但现在...果然,停不下来呢。
因为,还没有达成目的,还没有让这个女人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作真正的绝望!
只有到那个阶段,这个愚蠢的蝼蚁才会明白,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亵渎”吧?
艾米莉左右反复挥拳,力量不断攀升。
......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魔法凝固,一片死寂,唯有拳头击打在脸上“啪啪”声,在庭院里孤零零地回荡。
艾米莉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落下拳头了。
科萝拉的惨叫已从最初的撕心裂肺,渐变为现在的阒寂无声。她已经连低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真是坚强呢。
艾米莉淡然地凝视着对方眼眸中微弱的颤动。
还不够、还不够,给我更绝望一点啊!
此刻的她,依旧稀疏记得,她...是厌恶暴力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除去暴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她需要暴力,来让这个女人屈服。
艾米莉抬高拳头,准备挥下距今为止最猛烈的一拳。
这一拳不至于导致科萝拉死亡,却足够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恐惧”。
“晚安,科萝拉小姐。”
哒!
即将落下的拳头,被一只玉手牢牢控制。
耳畔传来少女温柔的嗓音。
“还不行哦。”
听闻此言,艾米莉的双眼陡然瞪大,宛若刚从深海挣扎上岸的溺水者,抓紧胸口的衣襟,剧烈地呼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