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4年9月1日 基纳城Ⅵ区 晚7:13·
·卢米内斯·道伦·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皆是对生命的辜负。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如是说。
卢米内斯曾经的哲学史教授不知为何似乎非常喜欢这位哲学家,经常对自己第一堂课的学生以他的这句话作为开场白。而卢米内斯作为一个这门课重修两次才过的笨蛋,听到这句话就会反射性地感觉到胃痛。
倒不如说,如果那节课在他脑子里还有剩下什么,大概就只是这句话了。
“尼采有云: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耳中塞入的通讯耳机清晰无比地传来这句话,兴致高昂又带有口音的女声让卢米内斯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以食指轻轻扣了扣手中的扳机。
“……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是吧。”
“正确!想不到卢米你还知道这种名言嘛,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的。”
在这栋高楼的屋顶上,某个名叫卢米内斯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站在屋顶。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状况,今晚的月亮难得地圆,在这种沉闷的日子里,会有想要散心的家伙来到屋顶赏月实在是人之常情。
不过,男人双手持用的冲锋枪却并不是什么人之常情能解释得通的事情,若是有在场观众的话,直到将视线转移到他身着的光学迷彩服上为止,或许才能大惊失色地认识到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头。
“某个大学教授最喜欢的一句话,想不记得也忘不掉。”
“唔嗯,总之总之——既然知道这句话的话,就好好地起舞吧!像尼采说的那样!今天是你成为现场特工的两周年纪念日,万一出了差错可是很丢脸的!连带着我!”
“我倒是宁愿楼下的这次会议没什么非得让人‘起舞’的地方,平平安安地结束。不用我们动手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吗。”
“……唔嗯,倒也是这样。一半的守备全都被派到银行那里去了,这里出了什么乱子可就真的不好对付——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纪念日!纪念日!”
“好,好,我知道了,现在安静,等完事和你们会和再说纪念日的事情。”卢米内斯苦笑着将通讯切回通用频道。
【请所有还在Ⅵ区的居民注意,该地区目前正在执行交通管制与宵禁。从十六时三十分起,除去从机场出发的最后一班巴士之外,所有地面与空中载具都不允许通行,正在路上的行人请尽快回到住所。】
【请所有还在Ⅵ区的居民注意,该地区目前正在执行交通管制与宵禁。从十六时三十分起,除去从机场出发的最后一班巴士之外,所有地面与空中载具都不允许通行,正在路上的行人请尽快回到住所。】
卢米内斯松了口气,随即切断了公频。
【请所有——】
看起来在自己和搭档打情骂俏的空当里还没有出什么足以在公共频道里播报的大乱子。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也就和预定的一样。
他调出终端的AR界面,将频道换回这次的监听频率。
调谐后的人声显得稍微有些失真,但作为一名现场特工并不需要在意监听频道的音色是否悦耳,唯一需要在意的仅仅是谈话的内容有没有走向什么预料之外的发展——
同时,由远至近地,卢米内斯的头顶响起静电摩擦般的回旋声,两架巡逻用TACAWS从卢米内斯的正上方掠过。
按照设定范围进行巡逻的它们在任何异变发生的瞬间就会即刻通知所有单位,换句话说,就它们现在毫无变故的安静航行路线看来,卢米内斯在工作中开个小差也不能说是罪不可赦。
“贵国……筹……”
频道内出现了一阵杂音。或许是TACAWS运作时的电磁干扰,但应用了D引擎技术的尖端军方产物不应该出现这种足以在实际运用中干扰友军的乌龙,更不用说和这种无人机共同作战多次的卢米内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好在这样的异常仅仅持续了短短数秒,不过,如果是间谍活动所带来的反应的话可就糟了。
卢米内斯摇摇头,国安局的加密措施在基金会的完善下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漏洞,现在应该做的是继续集中精神监听起楼下会议室的情况才对。
“这就是结论?您说我们并没有能够坐在这张桌子上的筹码?足足两个小时的会谈,到头来却是这样吗?在下实在失望,埃希克拉夫特基金会的董事们最后竟然决定这样对待来宾吗。”
“是,请允许我直接一些。提案看起来固然合理,但却有一个无趣的漏洞所在:贵国没有任何能够让我们答应这番条件的筹码。这些数据和现场的展示固然令人大开眼界,但我们早已不需要这些了。”
“我需要提醒您一点,我国近年的产油量并非如同外界所传的那样走低,并且探明储量也依然有——”
“而我也需要提醒您一点,我们早已经不需要石油了。”
“……”
“您这几天里亲眼见证了这座城市的美妙,我想您也应该暗自清楚这点。如同明面上说的那样,我们的确是希望能和尽可能多的国家进行合作,但这次贵国所提供的条件在我们看来,与现今的时代完全脱节,没有任何对等,甚至是足够妥协一番的价值。”
“......”
“您如果没有回应的话,我想这就是结束了。”
“好吧。那么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嗯,看来这场会谈也步入了尾声。虽然没能达成共识,但无论如何,很高兴能和贵国进行一次长时间的交流,我们——”
“动手。”
“什——”
卢米内斯还没能反应过来,就隐约从监听频道内听到了数响经过消音的枪声。
基金会所派出的代表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响应。
——来不及了。
回过神来时做出的判断令自己的身躯颤抖起来。
这并不是卢米内斯的错误,他所接到的命令最多只是留心本地的某个新晋犯罪组织对这次会谈是否有任何动作,万万没有料到会谈对象本身竟会做出这等形同早已灭绝的恐怖主义的,难以置信的行为。
没错,就是这样,卢米内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错误的是接收到的命令本身。
而在这之上还有着最为根本的难以理解之处。
这几位代表在入境时明明已经证明了没有任何随身武器,但刚才听到的枪声确是货真价实。
——难以理解。
但说到底,无论如何开脱,自己也还是搞砸了。卢米内斯摇着头放下手中的武器,将通讯转回队内通报情况。
“●●●●●”
但在那之前。
枪声落下,先前下令的他国代表随即低声念诵起某段让卢米内斯心跳急剧加速的短句。
那在数十年前一度猖獗的恐怖活动中非常常见,常见到就算不知道字面上的意思也能让人马上反应过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糟......”
但即使如此,他也什么都来不及做。
从脚底掀起的剧烈爆炸将整座大楼吞没。
卢米内斯被抛至空中,轻盈地起舞。
于冲击波下震荡不已的意识在暂时停转前无端地映出尼采的半身像。
他狠狠撞在大楼旁的灯柱上,即使如此还是用尽力气朝自己的幻视竖起了中指。
去你的,尼采,去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