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当啷,当啷。
年幼的夏砾抱着一纸袋午餐肉罐头,奔跑在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街道上。袋内的铁罐子随着他的脚步晃动,相互碰撞。
他今天在港口帮了一天的忙,好心的大叔结完工资之后还送了他一些自己运来的货物——肉罐头。
他现在就想和姐姐一起分享这些额外收获。
一个罐头在奔跑的颠簸中歪出袋子,滚落到地上,滚出很远,滑到了一个坐在路边塑料椅上的人脚边。
诶呀,糟了。
夏砾走到那个罐头附近,一边和那人道歉,一边弯腰打算捡起它。
然而,带有一圈圈尿渍的泛黄白色塑料拖鞋压在了罐头上。
小鬼,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罐头?
那人口齿不清地嚷嚷,身上有股令人厌恶的酒臭味。
这明明是我的东西,从我的纸袋里掉出来的!夏砾如此回应,然后抓住他脚下的罐头,用力往回抽。
什,甚么你的东西,都……都是从我这里,偷的,臭,臭小鬼!
成年酒鬼的巴掌招呼了下来,但他抓住那人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
这可不好,那家伙恼怒之下从地上抓起一个空酒瓶就往夏砾头上砸,玻璃碎片飞溅。夏砾头晕眼花地摔倒在地。
我今……天就,就要给你,给你这种贼娃子一点教训!
醉汉骑在夏砾身上,叽叽歪歪着撸起袖子,扬起拳头……然后咣地一声翻起白眼朝侧方倒下。
他刚刚被人用一截金属管砸翻了。
砸翻他的人是夏苜蓿,夏砾的姐姐。
姐姐!
姐弟二人抱在一起,夏砾的眼泪濡湿了她的胸襟。她低声在夏砾耳旁说着什么安慰着,但夏砾听不清。
明明近在耳畔,听起来又像远在天边。
然后,模糊的安慰低语之间混入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这声杂音清清楚楚,让浑浑噩噩的夏砾顿时心中一惊:那是女孩的哭泣和尖叫声。
尖叫?!
……
“……呼……呼!”
喘息着的夏砾猛地睁开双眼,想要支撑身体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视角怪怪的,而且眼前也只有狭窄的金属内壁,遗骨和玩具熊。
梦啊,梦罢了。
夏砾抬起手,抹掉沉睡时从自己脸庞滑落的泪水。
为什么结尾会是尖叫?
还有点迷糊的夏砾摸不着头脑。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女孩哭泣声还在耳边持续。
噢,哭声和尖叫声似乎都是真实的。
来自现实的声音掺杂进了夏砾那短暂的往日之梦中,将她惊醒。
夏砾感觉自己很虚弱,她强行压住了自己想要掀开柜门查看情况的冲动。现在也许不是多管闲事的好时机。
但她还是能听到声音。
“……求……换回来!”外边哭泣的女孩口齿不清地向某人如此央求道。
某人大声嚷嚷:“什,什么你的东西,都……都是从我这里,偷的,臭,臭女人!你,你们说是不是啊,兄弟们!”
应和的声音三三两两,都轻佻无比。
“老……老子和兄弟们大,大晚上的出来干活,淋了雨不说……还被你,你这家伙偷了东西,不乖乖还给我就,就罢了,还想污蔑老子抢……抢你东西?”
夏砾想起了梦中的醉汉,咬起牙紧握双拳。
那人的声音愈发嚣张,醉意放大了他的某种邪念:“过来!我得给你长长记性!”
喊完,外边又是乱哄哄的吵闹和推搡声。
然后又是那男人的一声痛呼。
“敢咬我?行……行!伙计们,别帮她脱了,直接割下撕掉那些破布!再,再动一下我就用刀子给你画几道——”
夏砾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悄悄顶开了冰柜门,从缝隙中向外窥视。
她看到了三个痞子和一名女孩。
女孩的白色挎包被扔在一旁,拉链斜斜地开着,露出里头的设备和杂物,还有不少药品。
其中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摁住了被压在地上的女孩。剩下那个正骑在她身上,一手拿着玻璃瓶,另一只手捏着弹簧刀上下比划。
然后他用捏着刀的那只手揍了女孩一拳,刀刃似乎差点划伤她。
看着女孩惊惧交加的神情,醉鬼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很满意自己释放出的威慑力。通红的脸皱成了菊花,眼里闪烁着险恶的光。
“棟哥,悠着点!”一个痞子朝着那醉鬼喊道,“要是被头子发现咱们没在干活,到时候可不好办!”
被称为棟哥的家伙扔下酒瓶,伸出小指残缺的左手朝那人摆了摆,嚷道:“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有人知道?而且咱们不正是在干活吗?”
“呃……干活?请棟哥再点一点。”
“蠢货,上头要咱们抓个今晚还在街上游荡的女人,这不就是那种女人吗!!”
“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抓住那个从回收室里逃出来的家伙,这女孩明显是桐野家的那孩子啊……”
“废话少说,待会儿让你也爽爽,现在闭嘴,如何?”
那人不说话了。
一道闪电无声地划过夜空,暂时照亮了这个黑暗的角落。
另一个刚刚没插话的人在这短暂的光明之中瞳孔一缩,突然抬起头,把色眯眯的视线从衣衫不整女孩身上移到了棟哥背后。
轰隆——
雷声随后响起,街道重回黑暗。
而率先察觉到异样的那人刚看到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便被她大力掷出的铁块砸凹了脑壳,不省人事。
是夏砾,她刚才扔出了早已耗尽弹药的手枪。
手臂内部嘶嘶作响,她把摄像头挂在腰间,挽起袖子任由雨水淋在双臂上,期待这些雨水的冷却能让自己的四肢全力活动更久一些。
另一个摁住少女手臂的痞子在同伴被打翻的这段时间里反应了过来,越过棟哥扬起手里的剁骨刀朝夏砾劈下。
面对刀刃,夏砾不作躲闪,反倒欺身而近。她左手架住对方抬得太高而破绽大开的持刀手后,右手用从废品堆里捡来的钢管抽歪了那人下巴。
就像姐姐那天拿着钢管救了她一样。
“咳……嗬……哼!”
那人吭哧着倒下了。
棟哥骂骂咧咧地放开身下的女孩,站起身子:“你tm哪根葱,来,来坏爷爷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迅速抬起右臂挡住脸庞。
锵!
夏砾投来的剁骨刀斩在他小臂上,居然发出了金石相撞的声音。
啪。
剁骨刀仅仅斩破了棟哥右手的塑胶假皮,便掉落在地。
“开什么玩笑?宰了你啊喂!”
差点被飞刀劈到脸的棟哥惊出一身冷汗,刚刚立起来的那话儿都软了下去。
这突然出现的少女,腰间挂着个怪瘆人的头颅,出手如此狠辣,闭着眼睛几下就放倒了他的两个跟班!
不敢大意的棟哥护着头脸,迅速与夏砾拉开距离。
夏砾抬脚便追,但早就濒临极限的双腿一软,竟是让她直接跪倒在地。
远处的棟哥手臂假皮缺口内反射着金属光泽。在看到伪装受损后,他索性揪住手肘一角,将长手套般的肉色塑胶假皮拽了下来,扔到地上。
他的右手是金属义肢,掌根处有个直径大约两厘米的孔。
此刻,他伸直了手臂,掌心对准夏砾。
当掌心角度正确,洞口与手臂内部的管道连成一条线时,只要蓄电完毕,他便可抛射出手臂内藏的一小截高爆镖。
铸铁外壳,内含炸药。它的顶部是碰撞延迟引信,能够确保这枚恶毒的爆炸物进入肉体后再炸裂。
粗陋的手臂电磁抛射器或许对正规战斗来说就是闹着玩,但它在街斗中救过好几次棟哥的命,也是棟哥在酒吧里向小弟吹嘘的资本之一。
滋——
逐渐尖锐的嗡鸣声响起,就连雨声也无法完全掩盖它。
跪在地上,双腿报废的夏砾只是觉得接下来会有很糟很糟的事情发生,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嗡鸣戛然而止,电容器蓄电完毕,铁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它扎入夏砾胸腔,将里头的脆弱之物炸了个稀烂。
“咳……!”
血雾腾起,又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夏砾仰面朝天,倒在血和雨之中,视野里除了一颗星星也看不到的夜空,还有无数鲜红的报错和警告。
她有点后悔跳出来自讨苦吃了,但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许也还是会像个蠢货一样出来找死。
如果没做那个梦的话,她不会如此冲动。她只是……不小心把梦境和现实之中的情感重叠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又一个弹窗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央。
但这次,边框如同鲜血一般猩红。
>//检测到多处硬件无响应
>//状态评估……层流风险:高
>//枷锁匣已允许高风险操作以摆脱现状
>//是否进一步执行柯罗诺斯协议?
>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