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血域城堡的尖顶时,薇洛蜷缩在莉丝缇娜的怀里,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棉絮,虚浮得抓不住任何实感。
看到这幅模样,莉丝缇娜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直接打算抱着薇洛睡觉。
“放开……”
薇洛含糊地抗议,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她想推开这具过于贴近的身体,手腕却软得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整天被强制灌下的奶茶和巧克力像块巨石压在胃里,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一起疼。
莉丝缇娜只是收紧了手臂,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摩挲。薇洛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拂过银发,带着龙涎香的气息,这味道曾让她无比厌恶,此刻却奇异地成了唯一的参照物——提醒着她这不是噩梦,而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别动哦~”莉丝缇娜的声音带着睡意,比白天柔和了许多
“再闹,就把剩下的奶茶端来。”
这句话像道符咒,瞬间钉住了薇洛所有的动作。她僵在对方怀里,眼睛瞪着帐顶绣着的荆棘花纹,直到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抵不过汹涌的倦意,坠入混沌的梦乡。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血晶窗棂时,莉丝缇娜已经醒了。她看着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薇洛,此时的薇洛,银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抿得紧紧的,像只受了委屈还不肯示弱的小猫。
“乖女儿,起床了。”她用手轻轻捏了捏薇洛的脸颊,又拍了拍脸蛋,声音里裹着刻意压低的笑意。
薇洛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地嘟囔:
“别吵……”
宿醉般的头痛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的灼痛也跟着卷土重来,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谁也不见。
莉丝缇娜也不催促,只是慢悠悠地坐起身
“哦,对了,昨天的珍珠奶茶,厨房还剩了些呢。听说厨师又加了新料,说是人类那边很流行的‘爆爆珠’,咬起来会裂开的那种。”
薇洛猛地睁开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坐起来。她警惕地瞪着莉丝缇娜,眼底还蒙着层刚睡醒的水雾:
“你敢!”
“哦?我有什么不敢的?”莉丝缇娜伸手抚过她炸毛般竖起的银发,薇洛死死咬着下唇。
与其等着被强迫灌那些恶心东西,不如乖乖听话——至少暂时是这样。
“穿这个。”
莉丝缇娜从衣柜里取出条烟灰色裙子,丝绸面料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领口处缀着排细小的珍珠
薇洛没说话,只是接过裙子慢吞吞地往身上套。尽管穿了很久裙子,但是还是很不习惯。
“站直。”莉丝缇娜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她,红眸里带着审视的意味,“肩膀太垮,像没骨头的软虫;领口歪了,珍珠都跑到一边去了。
“从今天起,我亲自教你礼仪。”莉丝缇娜走到房间中央
“第一课,如何做个合格的血族公主。”
“那个……我可以不学吗?”薇洛往后缩了缩,脚尖蹭着地毯上的花纹。
莉丝缇娜笑了,那笑容却没抵达眼底:“你说呢?”她抬手打了个响指,房间的空地上突然多出面巨大的落地镜,“看着镜子,先学微笑。”
薇洛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脸颊的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红眸里满是抗拒,嘴角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放松。”莉丝缇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薇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脸颊,努力挤出个还算柔和的表情。镜子里的人眉眼弯弯,红眸里却没什么笑意,像幅精心绘制却缺少灵魂的画。
“眼睛要带光。”莉丝缇娜的指尖点在镜面上她的眼底,“血族的公主,笑起来要像淬了蜜糖的刀,既要让人觉得亲切,又要不敢轻易冒犯。”
薇洛反复练习着,嘴角的肌肉渐渐酸痛,眼泪差点因为生理性的不适而掉下来。她看着镜中那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银灰色的裙子包裹着纤细的身体,脖颈间的珍珠泛着柔和的光,哪里还有半分骑士的样子。
“接下来学行礼。”莉丝缇娜示范着做出个标准的屈膝礼,裙摆像绽放的花朵般散开
“膝盖弯曲的角度要刚好四十五度,不能太深显得谄媚,也不能太浅显得傲慢。”
薇洛跟着学,膝盖却不听使唤,要么弯得差点坐到地上,要么只是象征性地屈了屈腿。莉丝缇娜的戒尺,不知何时出现的,毫不留情地敲在她的小腿上,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
“重来。”“再重来。”“……”“腿伸直!膝盖再弯一点!”
戒尺敲在皮肤上的痛感越来越清晰,薇洛咬着牙一遍遍重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她想起在骑士团练剑时,哪怕被木剑劈得浑身是伤也没喊过一声疼,可此刻被戒尺敲几下,眼眶却控制不住地发热。
中午的点心是精致的血晶挞,薇洛却没什么胃口。莉丝缇娜坐在对面,用银叉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优雅得像幅画。她看着薇洛几乎没动的餐盘,突然开口:
“用叉的姿势错了,食指要抵在柄端,不是攥着。”
薇洛慌忙调整姿势,金属叉子在指间打滑,差点掉在地上。
“血族,特别是皇室,吃饭时,每一个动作都要有仪式感。”莉丝缇娜用银刀轻轻划开血布丁,暗红色的浆液缓缓流出
“你是皇室血脉,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血族的脸面,不能有半点马虎。”
薇洛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动作,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她看着镜中自己僵硬的身影,突然觉得很可笑——曾经能在战场上挥剑斩敌的骑士,如今却要为了怎么喝汤而被反复训斥。
晚餐时分,女仆们端着由血液制作的食品进入,银质的餐具在烛光下泛着温暖的光。薇洛坐在莉丝缇娜对面,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拿起刀叉的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却比早上标准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地切割着盘中的血牛排,尽量不让刀叉碰撞发出声响,喝汤时也记得用勺子轻轻舀起,避免发出吸溜声。
莉丝缇娜看着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窗外的血月渐渐升高,将城堡的尖顶染成暗红色。薇洛放下刀叉,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微微发红,却规规矩矩地交叠着,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地搭在桌沿。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有点发麻。薇洛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布上的花纹——或许,有些东西正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就像被雨水冲刷的沙画,哪怕再用力抗拒,也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