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银质烛台上明明灭灭，将莉丝缇娜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天鹅绒床幔上，像幅流动的墨画。
薇洛坐在床沿，指尖反复摩挲着月白色睡裙的蕾丝花边，布料的触感细腻得有些扎人。
白天被戒尺敲过的小腿还在隐隐作痛，那些关于屈膝角度、微笑弧度的规矩像藤蔓，缠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过来。”莉丝缇娜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薇洛没动，脚趾蜷缩起来，抠着地毯上的花纹。白天被灌输了一整天的礼仪规范，此刻她满脑子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那是以前骑士团教官敲着她的头盔反复强调的规矩，如今却要被彻底打破。
“怎么，要我亲自去抱你？”莉丝缇娜的声音里添了点笑意，床榻发出轻微的响动，似乎是要起身。
薇洛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带起一阵风，烛火晃得厉害。
她走到床边，背对着莉丝缇娜站定，声音硬邦邦的：“你没必要一直跟我睡一起吧。”
帐内安静了片刻，随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莉丝缇娜的气息突然贴了上来，带着微凉的体温，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等你被我教成合格的公主，或许就不用了哦。”
“我才不想当什么公主。”薇洛挣扎着想躲开，却被对方箍得更紧。莉丝缇娜的指尖很凉，划过她小腹时，激起一阵战栗。她想起自己还是骑士时的模样，穿着厚重的铠甲，连洗澡都要带着剑，何曾这样与谁亲密接触过。
“男女授受不亲。”
薇洛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
“男生怎么能随便和女生睡在一起。”
莉丝缇娜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像某种蛊惑的频率。她抬手捏了捏薇洛的脸颊。
“你确定你现在还是男生吗？”
“我……”薇洛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舌尖，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喟叹。
莉丝缇娜将她拉进帐内。柔软的被褥陷下去一块，带着对方身上的香气。
薇洛僵硬地躺着，四肢绷得像块木板，直到莉丝缇娜的手臂再次环住她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放松点。”莉丝缇娜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你以为我愿意抱着块石头睡觉？”
薇洛依旧没说话，却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像某种古老的钟摆，敲打着寂静的夜。不知过了多久，倦意终于战胜了别扭，她在那平稳的心跳声中，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薇洛是被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唤醒的。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她坐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昨夜的挣扎仿佛还留在肌肉里，浑身都有些发僵。
“醒了？”莉丝缇娜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快点洗漱，今天的课程很重要。”莉丝缇娜对着镜子里的她扬了扬下巴，红眸里闪着促狭的光，“要是迟到了，厨房的奶茶……”
“我马上就好！”薇洛几乎是弹下床的，睡衣的裙摆扫过地毯，带起一阵风。
薇洛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对那所谓的“奶茶惩罚”产生了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莉丝缇娜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今天的礼裙是深紫色的，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暗纹，走动时会折射出流动的光。她面前的矮几上放着本厚重的书，封面上烫着金色的蝙蝠图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过来坐。”莉丝缇娜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指尖划过书页上的烫金大字，“昨天学的是基础仪态，今天开始学待客之道——这可是公主最重要的课程。”
薇洛在她身边坐下，背脊挺得笔直——这是昨天被戒尺敲出来的条件反射。她瞥了眼那本书，封面上的“血族宫廷礼仪大全”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待客之道，讲究的是‘三分疏离，七分亲和’。”莉丝缇娜翻开书页，指尖点在一幅插画上，画中穿着礼服的血族公主正与贵族交谈，姿态优雅，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距离感，“对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姿态。面对长老，要恭而不卑；面对同辈，要亲而不昵；面对仆从，要威而不厉。”
薇洛皱起眉，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比骑士团的战术手册还复杂。她记得自己当骑士时，对谁都是直来直去，打赢了就敬杯8+1，打输了就认栽，哪里需要这么多算计。（作者插一句：这里的8+1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写出来，怕被制裁）
“比如这位。”莉丝缇娜指着插画里的伯爵，“他是血域的财政大臣，贪婪却胆小，你对他笑的时候，要让他觉得你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却又不敢轻易冒犯你。”她放下书，突然对薇洛露出个笑容——眉眼弯弯，红眸里却没什么温度，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既显得亲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薇洛看得愣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像精心打磨过的宝石，漂亮，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来试试。”莉丝缇娜收敛了笑容，示意她对着空气练习，“假设我就是那位伯爵，你要怎么回应我的提议？”
薇洛张了张嘴，努力模仿着刚才的笑容，脸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她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里满是僵硬。
莉丝缇娜摇了摇头，指尖敲了敲她的嘴角：“太假了。你的眼睛出卖了你，里面全是抗拒。记住，血族的公主，眼神要像最深的湖水，让人看不透底。”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无休止的练习。莉丝缇娜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傲慢的公爵夫人、狡猾的商会会长、天真的贵族少女……薇洛则要根据不同的角色，调整自己的语气、姿态和笑容。
“对公爵夫人要更冷淡些，她最讨厌别人觊觎她的地位。”
“跟商会会长说话时，指尖要轻轻敲着桌面，这是暗示你对他的提议有兴趣，但还不够。”
“面对贵族少女，要笑得温柔点，摸摸她的头，让她觉得你很喜欢她。”
薇洛一遍遍重复着，膝盖因为长时间保持屈膝礼而发麻，脸颊因为僵硬的微笑而酸痛。有好几次，她都想把那本厚重的礼仪大全扔到莉丝缇娜脸上，刚想大声说“我不学了”，可一想到那些甜得发腥的奶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窗外的血藤枯了又荣，城堡里的夜明珠换了一批又一批，薇洛的礼仪也日渐熟练。她学会了在不同的人面前摆出不同的姿态，学会了用微笑掩饰厌恶，用疏离表达不满，学会了让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挑不出半点错处。
一个月后的某天傍晚，莉丝缇娜带着几位长老来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薇洛端坐在沙发上，正用银匙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血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将银灰色的礼裙染成淡淡的金，她抬起头，对着走进来的长老们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屈膝行礼的角度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五度。
“各位长老安好。”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从容，红眸里映着烛火的光，深邃得像藏着片星海。
长老们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他们还记得一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年骑士，浑身是刺，见了谁都没好脸色，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皇室血脉特有的优雅与威严。
莉丝缇娜站在一旁，看着薇洛与长老们从容交谈，应对得体，连最挑剔的三长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她端起茶杯，掩住唇边的笑意，红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满意，有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夜幕降临时，长老们终于告辞。薇洛起身相送，直到厚重的木门关上，她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露出疲惫的神色。
“做得不错哦~。吾的乖女儿”莉丝缇娜走过来，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动作带着难得的温和，“已经有点公主的影子了。”
薇洛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握着剑，能劈开坚硬的铠甲，如今却习惯了端着精致的茶杯，做出轻柔的手势。她突然觉得，这双手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了。
窗外的血月升得很高，将房间照得一片通明。薇洛坐在沙发上，看着杯中晃动的血红色液体，突然想起人类联邦的游乐园，想起那些孩子的笑脸，想起自己曾经挥剑的模样。那些记忆像是隔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仿佛属于另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