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名的故事

作者:夏日蓝色 更新时间:2025/2/10 4:49:29 字数:4374

我是个很普通的人,就是那种就算丢到小说里面也是背景板的人物,而我所处的世界,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世界,没有什么外星人,未来人和超能力者,这些事情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我对于这个世界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没了我,世界仍是世界。

所以,我的命运也应该和大多人一样,经过流水线般的过程后被生产出来,然后像大多数人一样为了生活奔波,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最后迎来人生的终结,哪怕是因为意外去世,我也不至于落得什么恐怖的境地。

是的,本该如此的。但是这一切就这样和我断开了,因为那个夏天……因为那个人……

……

我认识她的时间,大概是我还在读国中的时候,我的家乡那边突然来了通知,说是我的外公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快要不行了。结果便是我放学后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我的父母扯上了车,马不停蹄地往家乡赶去。等到了那里之后,还要处理遗产和葬礼一类的事情,于是我们家只好在家乡那里暂住两天。

我那时候就这样在院子里那棵凋零的樱花树下,看着我的外公的棺材慢慢地远去了。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后面喊我。

「你是礼田的吧」我转过身子去,就看到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短发女孩正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那里。

「你是?」

「啊,抱歉,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我是藤田吹雪,刚才来帮忙的」

然而我还是很困惑,这种事情应该不至于找外家的人来帮忙吧

「哎呀,我们家和你外公交情特别好,是他让我们来帮忙的」

「哦」我点了下头,然后准备朝外面走去。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她拉住了我,但我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不知道也没关系吧,反正我们过了这两天就不会有关联了」

「我过两天就要转去礼田了,所以你就是我的前辈啊,怎么能说没有关联呢」好难缠啊,我在心里感慨。

「亚岛理名」

「好,那我可以叫你亚岛前辈吗」

「……随你喜欢」

「亚岛前辈~」要不还是让她别这么叫好了,我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藤田走出去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但我本身对于这种事情就没有兴趣。

在家乡待的这几天里,我的父母几乎都是在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我本人除了在葬礼上露了一下脸之外,其他的时候几乎都是一个人待着,但我也乐得自在。在我一个人看书打发时间的时候,藤田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使我不理她,她也不会感到厌烦或者不耐,真是奇怪的孩子。

那孩子最常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发呆或者看书,但看的大多也是一些很晦涩的哲学方面的书籍。但就是这些日子里,我跟她虽然没有说特别多的话,关系却变得越发熟络起来。

「理名,你有想过死的事情吗」某个下午,我们两人正坐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想过的,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想过吧」

「我是想,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被拉到那一小块黑暗当中去,无法思考,无法行动,这难道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些事情,不过我想真到了那时候,恐怕我会很平静地接受吧」

「这样啊……」吹雪把书合上,看向蔚蓝色的天空,不作言语。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几天我们一家就回去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把这段无关紧要记忆忘掉,但它就仿佛粘在了我脑海当中一样,难以忘却。而就在我还没忘却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到了我耳朵里。

「我们班来了一位新的转校生哦」老师站在讲台上,微笑着说。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我想。但在看到那个身影之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叫藤田吹雪,请大家多多关照」

就这样,我不可避免地继续和她扯上了关系。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一种关联,就如同深埋于地下的树根一样,明明看不见,但就是这样不断纠缠在一起。这道理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的。

她的座位被调到了坐在后窗的我的旁边,我对此般巧合只能说大感无语。但我发现她在学校里并不经常说话,几乎可以说是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只是看书或者沉思。虽然我也不爱说话,但也没到她那种地步,她几乎除了我之外的人都不加搭理,因而很快就在班里独来独往了,不过看起来她也不像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就是了。

放学后,我们两人从校门出来,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随着走的路程越发增多,我们两人的尴尬气氛越发浓郁。

「那个……理名同学的家也是这个方向吗?」吹雪率先开口询问道

「不是,我只是回家之前去趟书店罢了」

「原来如此」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进了书店,吹雪喊出“我回来了”的时候,结合外面的“藤田书店”,我才忽然明白一件事情

「这书店……是你家的?」

「对啊」

「欢迎回来,啊啦,吹雪你和亚岛小姐认识吗」

「认识啊,话说妈你是怎么知道理名名字的」

「亚岛小姐是我们的老主顾了」

我只觉得尴尬得要死,买书买到同学家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赶紧把要买的书挑好递给站在前台的吹雪

「要书套吗?」

「麻烦你了……」就在吹雪流利地帮我套书套的时候,我问出了我的一个疑问

「话说回来,吹雪你为什么在学校只和我打交道呢」

「因为理名小姐你是特殊的啊」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哪点特殊了」

「理名你总会有一天明白的~」然而我还是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拿起袋子,准备从店门离开。

「等一下!」吹雪突然叫住了我,我转过头去,思考她还有什么事要找我。

「那个……理名你……毕业典礼之后有安排吗?」吹雪用着有些犹豫的语气问我,就好像害怕我会说有安排一样

「没有啊,有什么事情吗?」

「那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哈?」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会想和我去游乐园

「不可以吗?」

「可以啊,没什么问题」

虽然我不明白她这样做的举动,不过一想到她这个人本身就很奇特,便也不大在意了。就这样,我和她许下了约定

……

春天并没有迟到,一如往常绽放的樱花,飘飞在校园前的道路上。毕业典礼上,我根本没有听进去那些校长和学生代表的话语,只是不停地看着时间,期待能早些结束,离开体育馆。我能看到很多人在拭去眼泪,彼此诉说悲伤或感动的话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人的感情的河流不断流淌着,可能我在这方面的水流已经干涸了吧。国中也好,高中也好,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那无聊日子的一段时间罢了,不会对我产生什么特别的影响。

结束了,我随着人群走出校园,在那樱花飞舞的街道上,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明明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轻松和新鲜,仿佛身体中有什么堵塞住了一样。

「理名!」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转过身去,就看到吹雪正气喘吁吁地站在我身后。

在毕业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和吹雪继续维持着关系。虽然在我看来,大多数人口中的朋友不过是靠时空关系维系的东西罢了,一旦这种关系失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朋友可言了,但我还是打心底把吹雪当作我的好友的。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啊……」

「游乐园啊,游乐园,理名你该不会忘了吧」

「不至于」虽然我向来记性就很差,但我许下的约定肯定不会忘记的

「那我们走吧」吹雪微笑着拉起了我的手

「欸?」

「朋友之间拉手不是很正常吗,走吧」我就这样一直被吹雪拉着手拉到了游乐园

「我想玩过山车,理名你要不要一起?」

「算了,我不太喜欢这种刺激的东西」

「偶尔试试不也挺好的嘛」

「算了吧」

最后吹雪还是放弃了带我上过山车的打算,带着遗憾地表情去排队了,我则是买了两瓶水在底下等着她。而当吹雪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发颤了,我只好把她扶到了长椅上。

「承受不了就不要坐啊」我递给她一瓶水

「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狼狈就是了」吹雪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水,身体逐渐平静下来了

「嘛,你这样子我也不奇怪就是了。接下来要玩什么」

「摩天轮怎么样」

「挺好的」我从长椅上起身,和吹雪一同去项目前排队,在起来一瞬间,我仿佛瞥见了吹雪脸上那落寞的神情。

五分钟后,当我和吹雪在舱内坐好后,舱门就缓缓关上,良好的隔音材料将我们两人同世界隔绝开来,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渺小起来。吹雪把头摆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理名,你对于自己的人生……满意吗」

「不满意,但我接受」

「我呀,对于自己的生活,从来都认为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是读着自己喜欢的书,看着他人的话语,也仿佛是接受着来自另外的一个世界,就好像……一切都是幻影」吹雪脸上挤出凄凉的笑容

「……我不明白」

「你还无法理解,理名。我面对的是比死亡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东西,是无聊,是虚无,是那片景色燃尽后剩下的尘埃。我想,我可能早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了吧」

我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些什么东西,但我明白,这些东西恐怕是一直深埋于她深处的东西,我就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将自己内心流出的东西倾诉出来。

「我是在某一天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的,就好像自己一直待着的那口井的井盖被移开了一样,那阳光照了进来,但我的眼睛却无法承受这股光芒。我突然发现自己所居住的那口井的内部是这么的虚无,这么的黑暗,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澄澈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我没有安慰她,即使开口,也不知说些什么。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恐怕早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居民了。

设施停了下来,舱门打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但空气仍如铅一般沉重。我们两人都没有开口,默默地起身离开了。游乐园没有必要再待了,所有的话语都已经说尽了。

就在我们即将在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吹雪转过身来,眼角的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

「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理名。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她那天下午离去时的背影已经在我的记忆当中模糊不清了,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和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

城里的生活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生活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样无聊的学校,死气沉沉的生活。就连我和吹雪的那些记忆,也在这样重复的时间里渐渐变得模糊了,我和她的链条,终究还是断掉了。

一个黄昏的下午,我正往车站的方向走时,一个声音突然从我前面传了过来。

「亚岛?」我本能地抬起头去,才发现对方的面孔我几乎全无印象。

「抱歉,你是?」

「我是竹山啊,国中同学」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理名你现在在云山上吗?」

「嗯,没错,竹山你呢?」

「福田」

我们就这样一边胡扯着一些无聊的对话,一边朝着车站走去,就在我们在车站旁准备分别的时候,吹雪的事情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那个,竹山你知道藤田吹雪现在怎么样了吗?」

「藤田吹雪啊……」她的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就仿佛被大锤砸了一下似的,不受控制地退后了几步,无数的想法将脑袋搅成一团乱麻,杂乱的耳鸣声响在耳中,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亚岛同学,你还好吗?」竹山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情

「我没事」虽然我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我明白自己现在必须把事情问明白

「吹雪她是怎么死的?」

「她本来就患有慢性疾病,两个月前病情突然加重,就这样……」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是糟糕透顶,光从竹山脸上的表情我就能判断出这一点。

「亚岛你……」

「不用管我,你先走吧」虽然竹山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她还是转身离开了。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车站里,试图将自己那乱麻般的思绪整理起来,但直到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的脑子仍是一团糟。

「为什么?为什么?」我抓住自己的头,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外公的葬礼,我被冲入河流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吹雪对我说的那些话的意义自行向我飘了过来,不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必须理解她所说的那些话了。

直到夜幕降临,筋疲力尽的我躺在床上,尽管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我却仍无法入睡。我想起井,我想起那射入井内的光,我想起了死亡与虚无。我被迫在那光下去重新审视我的人生,那光就这样剥离了全部意义,在那具空壳下的,只有无……

三个月后,一张诊断书彻底覆盖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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