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的笑容扭曲了，嘴角以一种非人的弧度向两侧撕裂，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血管。他的下颌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森白尖牙间蠕动的黑色触须。
"就这样去死吧，姐姐的女朋友。"
轻快的语调与可怖的面容形成诡异反差，仿佛在吟唱一首童谣。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多重回响，每个音节都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建的身体像融化的蜡像般坍缩。皮肤表面鼓起无数水泡状的凸起，"啪"地爆裂后喷出粘稠黑雾。这些雾气在空中凝结成实体。
一张横贯整个空间的巨口从虚空中撕裂而出。
那不是任何生物应有的口腔。由纯粹恶意凝聚成的利齿参差不齐，最小的也有匕首长短，最大的堪比弯刀。每颗牙齿表面都刻满细如发丝的咒文，此刻正泛着幽绿的荧光。咽喉深处并非食道，而是一个旋转的黑暗漩涡，隐约可见无数苍白手臂在其中挣扎。
腥臭的腐风裹挟着低语声扑面而来。樱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虹膜边缘泛起不正常的血丝。
动起来，快动起来啊！
她的意识异常清明，甚至能看清巨齿缝隙间卡着的碎骨，能分辨出风中混杂的三种不同腐臭味——血腥味、内脏的腥甜，以及某种草药腐败后的酸涩。但她的身体却像被无数蛛丝缠绕，连睫毛都无法颤动。
是恐惧导致的僵硬？还是他的言灵束缚？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掐灭。巨口已近在咫尺，锋利的齿尖几乎要触及她的鼻梁。冰冷的死亡气息让她的思维异常活跃，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片段：椿在晨光中为她梳发时指尖的温度；小白偷喝她茶杯时狡黠眨动的右眼；某个雪夜芸递来的手炉上缠绕的桔梗花纹。
不甘心。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小指能动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温热的血珠顺着手腕滑落。
至少，至少要再。
"在死前，我还想见一见椿啊。"
嘶哑的喊声在密闭空间产生奇异的共振。第一滴血落地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静默了一瞬。
巨口的阴影吞没视野的最后一刻，樱恍惚看见有雪白的光粒从自己心口飘出。
"铮。"
清越的刀鸣如银瓶乍破。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萦绕鼻尖的白梅冷香。那种只在深冬绽放的、带着冰晶气息的芬芳。
樱颤动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缓缓睁眼时，看到一柄三尺六寸的雪白太刀横贯眼前。刀身澄澈如镜，映出她苍白的脸。刀镡处垂落的银色穗子正扫过她的脸颊，凉得像初融的雪水。
顺着刀身望去，握刀的手指修长苍白，指甲泛着淡青。再往上，是染血的白色袖口，袖缘金线绣的梅花纹样已被血浸成暗红。
"建，已经够了吧。"
熟悉的声线，却是从未听过的冰冷语调。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在空气中凝结出白霜。
樱浑身剧震。这个声音她曾在无数个深夜的梦境里追寻，此刻却带着令她陌生的威严。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芸持刀而立，素白的巫女服下摆无风自动。
不，不对。
樱的瞳孔微微扩大。虽然面容是芸的，但右眼已化作璀璨的金色竖瞳，左眼则维持着人类的茶褐色。两种颜色的瞳孔里，同样翻涌着滔天怒火。
"芸？"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持刀者没有立即回应。金色妖瞳依然紧盯着前方扭曲的黑暗，左手却精准地抚上樱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眼下时，樱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抱歉。"
随着这声低语，"芸"的面容开始褪色。仿佛有看不见的橡皮擦正在擦拭一幅素描，从发梢开始，黑色长发寸寸化作银白；面部轮廓逐渐变得锐利；身形抽长的同时，素白巫女服如雾气般散开，露出内里绣满符咒的白色狩衣。
当最后一寸伪装消散时，站在樱面前的。
是持刀而立的椿。
真实的椿。银白长发用注连绳高高束起，露出的后颈处浮现着赤红妖纹。狩衣领口大开，锁骨处的陈旧伤疤清晰可见。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悬挂的七枚银色铃铛，此刻正发出无声的震颤。
樱的眼泪突然决堤。她踉跄着扑上前，死死攥住椿的衣襟。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终于确信这不是幻觉，哽咽堵在喉咙里，挤出来的只有不成句的单词：
"骗子。"
椿收刀入鞘的右手顿了顿，随后以近乎温柔的力道按住樱的后脑，将她按在自己肩头。狩衣上熟悉的熏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透过衣料渗到脸颊，椿也在流血。
"嗯。"
这个单音节的应答里包含着太多情绪。椿的下巴抵在樱发顶轻轻摩挲，这个习惯性动作让樱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十步开外，溃散成雾状的建正在重组。阴影中浮现出他残缺的面容，左半边脸已经融化，露出森森头骨。
"够了吧。"
非人的尖啸震得四周梁柱簌簌落灰。建的身体像坏掉的玩偶般抽搐着，阴影构成的血肉不断崩解又重组："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能。"
椿突然抬手结印。铃铛发出刺耳鸣响，一道金光将建的怨言生生截断。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个扭曲的胞弟，只是专注地用袖角擦拭樱脸上的血污。
"闭上眼睛。"
低语声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当樱顺从地阖眼时，椿的吻轻轻落在她颤抖的眼睑上。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刀鸣响彻云霄。樱感觉到椿的灵压如海啸般爆发，建歇斯底里的诅咒声中，椿的轻语依然清晰可闻：
"这次。"
刀光如新月升空。
"真的结束了。"
樱再次睁眼时，正躺在神社的樱花树下。粉白花瓣落在她交叠的双手上，那里紧紧攥着椿的袖角。晨光穿透云层的瞬间，她看见椿的侧脸被镀上金边，妖瞳中的金色正在慢慢褪去。
而在她们脚边，一小滩黑色物质正在阳光下蒸发。最后消散的，是建那只始终伸向椿方向的、已经白骨化的右手。
"你.，一直都在吗？"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椿转身跪坐下来，狩衣下摆铺开在落花上。她捧起樱的脸，额头相抵时，樱看见她金色妖瞳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每次你呼唤我的名字，"椿的呼吸扫过她的唇瓣，"我都在。"
远处传来小白焦急的呼唤声。椿轻轻"啧"了一声，在式神赶到前，飞快地吻去樱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月光中，新生的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