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深夜的雪花鹅毛般铺满了隆高城，也许是城内呼啸的寒风太过刺骨，空旷的街道上，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单薄身影在游荡。
与其说是游荡的身影，不如说那身影更像一个流浪的身影。冷风掠过，毫不留情地扒下了她斗篷上的兜帽，银发如破碎的月光在雪花间流淌，是魔王。
冬夜被月光浸成青灰色，积雪在魔王赤足下发出细碎的呜咽，她在凛冽的寒冬中摇摇欲坠。
不远处，城内教堂的穹顶之上，银白色的铠甲拔出双刀，身影如鬼魅逐渐消融在白雪之中。
寒风中夹杂着利刃划过空气般的尖啸，向魔王袭来。而魔王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笑意。
【上当了。】
魔王小手别向腰间，一把巨大的长剑伴随着冬日的寒意幻化而出。
砰！
无人的街道上，双刀与巨剑相撞迸发的火星里，魔王看清了对方刀柄缠绕的矢车菊缎带。
银甲武士心头微微一颤，但很快稳住身子，发起第二轮进攻。
当刀锋撕开风雪的第七次突刺，魔王刻意露出左肩破绽。果然，正如她之前所想，对方立刻使出圣堂骑士团秘传的「冰蔷薇七连突」——这个本该失传的招式，只有当年和她一起在圣堂的藏书阁中偷看禁书的缇娜完整学过。
金属交鸣的震颤中，一缕矢车菊香渗入风雪。魔王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三年前某个飘雪的清晨，缇娜曾把掺着矢车菊精油的剑油拍在他掌心：“闻着这个味道就不会迷路了。”
叮！
魔王故意用当年陪练时的卸力角度格挡，银甲武士的刀锋果然出现一瞬僵直。头盔被掀飞的瞬间，血红色的长发流淌着月光，映入视野的是一张熟悉的，精灵族温润如玉的面庞，月光恰好照亮她左颊的新月疤痕——十二岁圣堂冬猎时，这笨蛋扑开被魔狼袭击的我留下的伤痕，一同留下的，还有她后背上的撕咬。
“看着我，缇娜！”
魔王大喊声喊出银甲武士的名字，扯开身上雷米勒给他施加的幻象魔法，身为凯尔的真容暴露在风雪中的刹那。缇娜的双刀突然震颤。褪色的矢车菊缎带从刀柄崩落，露出内侧的精灵铭文——「致永恒的搭档」，这是凯尔十四岁为她刻下的祝词。
迟疑只持续短短一瞬，缇娜的双刀划过飘落的雪花，刀锋伴随身体旋转在冬日中起舞，犹如一朵致命的莲花，这是凯尔在十七岁以缇娜的舞蹈为灵感所创造出来的招式。
噗嗤！
月光下，刚解除魔法的凯尔来不及反应，回过神的时候，血刃已经刺入胸膛，订入墙内，浸染鲜血。
在这么近的距离，凯尔终于有机会看清缇娜眼中的魔纹形状。
即使眼前的光景已经因为失血变得模糊，但是她毫无生气的眼闪烁的暗金烙印实在是醒目，那是凯尔最熟悉的标志，圣堂首席的标志。
“笨蛋……”凯尔咳出的血珠在雪地绽开赤梅：“你被……那个伪君子利用了啊……”
缇娜的面容如冬日般寒冷，毫无生气。手上的刀刃不断深入，仿佛在享受猎物的挣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凯尔高高举起的右手。
“唔！”
伴随着凯尔击向缇娜脖颈的手掌，缇娜眼前一黑，双眸中的暗金烙印如同冰晶一般炸裂。
风雪吞没了尾音。凯尔接住她瘫软的身体时，触到了内衬暗袋里的羊皮信——去年秋天凯尔寄的最后一封，信纸边缘的矢车菊刺绣已被血染成暗红。
随着凯尔口中的呢喃，周围的认知开始扭曲变形。
华美壮观的高楼和灯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刻着铭文的石墙断壁。
这是隆高城一处魔法结界，在缇娜踏入隆高城的那一刻起，结界就已经触发，俩人发生的争斗与外界隔绝，不远处的旅馆，苹果派的香气四溢，街头传出旅馆碰杯声和欢笑声，教堂的彩窗反映出天空千万星光。
凯尔背着晕倒的缇娜一晃一晃地走出结界。外面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负责接应凯尔，雷米勒的亲卫队。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身上满是鲜血的凯尔，微微一愣。
“骑士大人！”
士兵们举着火把围拢过来。凯尔将昏迷的缇娜轻放在马车绒毯上，少女身上的烙印正在渗出黑血，这是魔纹破碎对身体产生的影响。他扯下染血的披风盖住那些狰狞纹路，就像当年在暴雪中为她遮挡寒风。
“即刻返回学院。”
凯尔按住肩头翻卷的伤口，缓慢地呼吸着。
马车颠簸的阴影里，凯尔用染血的指尖拨开缇娜额前碎发。跃动的车灯将她睫毛染成琥珀色，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切割着她的面容。左颊那道新月形疤痕泛着珍珠母光泽，比他记忆里淡了些许。
【缇娜也被卷进来了。】
比起打斗时所受的伤，给他带来更多不适的反而是老师的幻化魔法，那来自骨髓深处整整的刺痛让凯尔不禁皱起眉头。
【首席给我派了任务，却又给缇娜施加魔纹来搅局，查清八分仪异动的原因只是个借口，他可能早就知道魔王还活着。】
凯尔用小刀割开手掌，新鲜温热的血液顺流而下。
精灵族嗜血，将血看作纯白圣洁的标志，这不是什么秘密，凯尔八岁的时候，圣堂和魔族的战争进入持续战，被殃及的精灵族族群急剧减少，圣堂为了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将幸存的精灵族纳入圣堂，选拔出优秀的精灵族战士进行培养。
缇娜，作为首席亲自培养的战士，从小与凯尔享受同样的资源。两人在日常的相处过程中，缇娜经常会跟凯尔提起精灵的事情。
凯尔解下她胸甲衬里的止血绷带，发现内层还缝着一年前他塞进去的矢车菊干花。那些早已脆裂的花瓣飘落在她心口，与渗血的绷带缠绕成诡异的花环。他忽然想起出征黄金殿的那个雪夜，缇娜把冻僵的矢车菊插在他剑鞘上说：“等春天来了，它们会从血里开出来哦。”
“咳咳……”
车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中，凯尔注意到她睫毛突然颤动。魔纹褪去后的瞳孔泛着雾灰色，如同他们在圣堂初遇那日被晨雾笼罩的训练场。
“咳……”
醒过来的缇娜嘴唇微动，那股熟悉的，带着柑橘般香甜的血液。
是他，一定是他。
“凯……凯尔。”
“缇娜，你现在很虚弱，先别说话，保持清醒。”
“嗯……”
当马车碾过碎石路的瞬间，缇娜无意识攥紧凯尔的手掌。俩人的温度在掌心的血液中交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