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发丝扫过训练场的青灰石砖，缇娜跌坐在地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白鸽。双刀脱手的瞬间，她看见少年逆光的剪影——三年前还需要踮脚才能摸到剑架的孩子，如今投下的阴影已能将她整个笼罩。
“哎哟，不打了不打了！”
眼前的男孩伸出手，准备拉起了狼狈的精灵少女。
“刀锋滞空了零点三秒。”凯尔摊开的掌心残留着剑茧的纹路，“失误还是是在第七式突刺斩。”
缇娜拍开他的手，指甲在对方腕间划出浅痕。这个总爱用数据拆解战斗的小鬼，简直比圣堂的战术沙盘还要恼人。她弯腰拾刀的姿势有些僵硬，后腰那道为救凯尔留下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缇娜，你的刀法最近变慢了。”
“哈？”
闻言，缇娜的面部瞬间红润了起来，迎面冲上去抓起凯尔的衣领。
“小屁孩，怎么说话呢。”
“哼！”
缇娜松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训练场。
【还我的刀法变慢了，怎么不想想你越来越快了，小鬼头，真让人火大！】
那个叫凯尔的男孩，真的很有天赋，回想起这几年他在训练战斗中的表现，即使心有不甘，但是也只能承认，无论是在战斗中冷静的判断，进攻的时机和力量，还是进步的速度，都不像一个人类十六岁小孩应有的程度。
缇娜握紧了手中的双刀，心头涌起的不甘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缇娜。”
“咿呀！”
不知何时凯尔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伴随着炸毛般的尖叫，缇娜牙关咬地更紧了。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跟过来干嘛？”
“缇娜姐，训练时间还没结束，首席会生气。”
“……”
缇娜捂面，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吧，这回轻点。”
清晨的雾气散去，太阳高高悬挂，又渐渐降落，黄昏晕染，圣堂的钟声响起。
俩人收起武器，夕阳把训练场的剑架拉成长长的影子，缇娜膝头的双刀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凯尔的目光比剑油更粘稠地附着在她侧脸，惹得她擦拭刀纹的麂皮突然打滑。
缇娜用刀鞘戳了戳凯尔膝盖，矢车菊香从她挽起的袖口漫出来。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这小子，怎么越长大越闷骚了，搞得自己脸上烫烫的。
凯尔的喉结滚动三次才发出声音：“你眼尾的纹路...比去年稍微深了一点点。”他指尖悬在空中勾勒虚影。
“精灵的衰老速度不该这么快。”
缇娜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凯尔。
“你看我的脸就关注这些奇怪的东西?”
缇娜捂着脸，盯着面前的凯尔，气氛一时间突然有点尴尬。
夕阳照在俩人的身上，日子好像每天都这样重复着，在缇娜的印象里，凯尔好像从来没有出过圣堂，大概男女情愫也不在他的认识里面。
“血。”
所以缇娜轻声说道，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是血，我们精灵族的寿命其实只有三百岁左右，但是如果喝下人类的血，结下血契……”
缇娜看了看一旁已经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凯尔，眼眸泛起一丝哀伤。
“可以活到一千四百岁左右。”
晚风卷起她搁在石凳上的手帕，上面残留的矢车菊花香氤氲在空气中。
“我没有与人结过血契，你八岁那年，我六十岁，现在你十六岁，我六十八，所以算过来，我们现在也差不多算同龄人。”
凯尔眼眸抚过缇娜略显哀伤的侧脸。
“为什么……”
“我不喜欢。”
缇娜打断了凯尔的提问。
“我不喜欢被人类叫吸血鬼，哪怕活不久也没关系。”
缇娜指尖摩挲着刀柄的缠绳，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凯尔……如果是你……”
“嗯？”
“如果是你，永生和有限的寿命，你会选哪一个？”
温润的夕阳洒落在凯尔的脸上，他解开护腕露出蛛网状疤痕，那是他十五岁时第一次在魔族的战场上战斗留下的。
“刀刃不需要考虑寿命。”
凯尔用剑尖轻轻挑起地上的手帕，那手帕如同落叶一般轻轻飘到缇娜的手上。
“我的时间刻度只有斩杀魔王前与斩杀魔王后。”
“等这场战争结束，如果我还有命活着——”
凯尔站起身子，斜晖映照着他的背影。
“再来讨论时间长短这种无用的命题。”
他踌躇了一下，仿佛是想到些什么，转向缇娜，满脸笑容。
“缇娜，那个时候我们再一起……”
少年扬起嘴角，惊起一片白鸽。羽翼掠过彩绘玻璃的光影里，即使是对于生命如此长寿的精灵来说，这一刻的夕阳被永恒拓印在了时间的沙漏之中。
“诶？什么？什么在一起？”
等回过神来时，少女的发丝掠过脸蛋上的红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纹路，素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像绷紧的琴弦。
“那个时候我们再一起，找一片沃土，种满你最喜欢的矢车菊。”
白鸽掠过，在少女身上投下凌乱阴影，胡乱拍打。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攥住，方才还躁动不已的鼓动突然重重下坠，唯有少年的话语在耳畔回响。
矢车菊。那些幽蓝花瓣总让她想起故乡的星夜。
这个榆木脑袋居然……
缇娜牙关发出阵阵声响，提起双刀，轻轻起跳，刀刃化作新月，弧光的倒影映照出凯尔错愕的表情，纤细的身形在氤氲着花香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叮！
剑刃相撞的刹那，凯尔第一次在缇娜的招式里感受到了货真价实的杀意。
“缇娜姐！”
凯尔瞪大双眼，后仰躲过横扫的斩击，冷汗顺着少年喉结滑进铠甲：“怎么突然……”
“去死去死去死！”
梨花带雨的哭腔与暴雨般的斩击同时袭来。完全舍弃防御只带着纯粹杀意的八连突刺在石板上绽开裂纹，凯尔翻滚躲过贴面而过的刀光，发梢被削去一缕。
凯尔不明白，只能慌张地躲避着缇娜的进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缇娜姐！”得赶紧道歉，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总之得赶紧道歉，不然真的会死：“缇娜姐，对不起！”
“你这个蠢货，最差劲的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