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霭尚未褪尽，苏婵溪用两指捏着素白罗裳的袖角，堪堪在虫蛀斑驳的木床边沿沾了半边身子。
袅袅冷香自染了夜露的轻纱外裳透出来，偏与横梁垂落蛛网里霉腐的浊气个撞正着，激得她睫毛直颤。
这哪里是狐住的屋子！
蛛丝裹着死灰簌簌垂落青砖，斑驳土墙裂着指节宽的豁口，天光便挟杂尘明目张胆往里涌。
她腰臀稍往下陷，立时有虬结的秸秆穿透褪色褥布戳刺肌肤，惊得她蓦地起身。
再抬眼望那桌案，说桌案都是抬举，分明是摞着土坯的残板，成团发黑的油垢裹着碎茶盏，茶渍拖出蜿蜒的褐蛇。
潮气钻进小巧丝绸鞋子时，苏婵溪瞳仁里淌出清冷冷的讥诮。
想她独拥三进青瓦琉璃舍，便是青丘洞府里给洒扫婢子歇脚的外阁，铺的都是南海鲛绡裁的踏毯，哪似这般——草絮里窜过巴掌大的灰影，她慌忙抬脚踩住衣裾，玉色指甲在朽木上抓出五道白痕。
而且昨夜姜书之将她安置在此处时，青年道士眼中的戒备仍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即便她现下这副狐妖皮囊确实惹人怀疑，但如此提防救命恩人，仍让她暗咬银牙。
这个蠢货道士，到时候把他的价值榨干，自己便远走高飞！
取得姜书之的信任后，以自己有秘法帮助他突破为理由，让姜书之为自己去寻九叶灵芝。
知晓这本书中的一切剧情，苏婵溪清楚姜书之的妹妹姜小满在他内心之中的重要位次。
若能和姜小满打好关系……
细细思忖，苏婵溪又摇了摇头。
姜书之戒备心这么重，她贸然接近姜小满或许会让姜书之更加猜忌。
必须要想办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让一切看起来十分偶然才行。
算算日子，今天的姜小满就会来药圃中来采摘灵药，正好姜书之今日上午都有事情不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操作一番。
早在昨晚把苏婵溪带进来的时候，姜书之就警告过苏婵溪不要试图接近自己的妹妹，白天就在小木屋里呆着不要出来就好。
但苏婵溪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呢？
晨霭尚未褪尽，姜小满提着竹篮踏入药圃时，指尖被晨露沾湿的竹篾纹路硌得发痒。
她习惯性将竹篮往臂弯里紧了紧，这个动作自十二岁起便刻进了骨子里，那时哥哥刚接她来道源仙府，总怕她摔了装药的青玉盏。
枯叶碎裂的轻响惊得她抬眸，却在望见倚门而立的素白身影时呼吸一滞。
那女子云鬓微乱，罗裳却纤尘不染，倒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花神娘娘，只是雪白蓬松的狐尾和毛茸茸的耳朵却格外吸睛。
可当她眼尾轻挑望来时，姜小满突然想起昨夜廊下偷听到的只言片语。
哥哥压低的声音混着夜风漏进耳中：“虽是救命恩人，终究是狐妖......”
哥的药圃……除了狐狸，还真种了会走动的花精！
不对，是会走动的狐妖……
竹篮突然变得沉重，掌心渗出薄汗。
她想起三年前误闯后山禁地时见过的狐妖，尖牙滴着涎水，利爪撕碎了守阵仙鹤的翅膀。
可眼前人分明眉眼含情，连裙裾沾着的草屑都像是晨雾凝成的珍珠。
“小姑娘，你可是来采药的？“
清泉般的声音惊散回忆。
姜小满下意识后退半步，发间绿雪含芳簪轻轻摇晃。
王长老说过妖物最善蛊惑人心……
“你……你应该饿了吧，我回去给您带些吃的来。”
转身时药草勾住裙角，姜小满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药圃。
晨风送来若有似无的冷香，像极了话本里说的狐妖媚香。
她突然懊恼自己走得急，竟忘了问对方名姓。
竹廊转角处，她鬼使神差地回头。
素白身影仍立在门边，垂落的青丝被风吹得凌乱，倒显出几分伶仃。
若真是祸害，哥哥断不会容她在药圃栖身，而且身上还沾了她的味道……
这般想着，脚步忽然轻快起来，连带着药圃里蔫头耷脑的灵草都鲜亮了几分。
姜小满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愣了一下，“哥该不会喜欢上这只狐妖了吧？”
苏婵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她轻声自语道：“本来还想着让她给我做点吃的，没想到她自己就去了。”
“果然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她转身回到小木屋，坐在那张破旧的木床边，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的真实目的并非是和姜小满拉近关系，而是想通过姜小满引来麻烦。
姜书之作为道源仙府弟子，却在药圃中养了只狐妖。
这要是让姜书之的那些仇人知道，比如怒成？
相信一定会来这边找麻烦。
到时候自己只要在危急关头出手救下姜小满，姜书之对自己的怀疑与戒备大概就会放下。
接着便提出自己有办法让姜书之突破，只不过得寻得九叶灵芝。
等找到九叶灵芝后，就想法设法把这东西骗过来自己用掉。
她轻轻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的那一刻。
姜小满提着食盒，轻快地推开小木屋的门，屋内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
苏婵溪正倚在窗边，鸦青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冰蓝的瞳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冷。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你来了。”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带着几分温柔。
姜小满笑着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姐姐，今天我给你带了新做的点心，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你尝尝看。”
“对了，叫我小满就好。”
苏婵溪缓步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食盒中精致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鸡汤上，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她轻声道：“辛苦你了，小满。让你这么麻烦。”
姜小满摇摇头，语气轻快：“不麻烦的，姐姐一个人在这里，我怕你吃不饱。而且，这些点心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苏婵溪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细腻的甜味在口中化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