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忆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坐在华丽的王座上，王座旁是穿着暴露的女人。女人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坐到了自己身上。
这女人也太丑了，柳如忆心想。
正准备喝退那女人，女人的脸忽然裂开，生出一张血盆大口，和长长的舌头。
用力推她!柳如忆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推不动。长长的指甲划向柳如忆，似乎要撕掉自己的面皮。
柳如忆汗流浃背，从梦中惊醒。
“起床啦!”耳边传来雪乃的声音。
好重。柳如忆睁开眼睛，发现雪乃正坐在自己身上，用小手调皮的划着自己的脸。
呼，还好是梦，柳如忆舒了一口气。
“做噩梦了?”
柳如忆点点头，用有些幽怨的眼神小看着雪乃。“怎么跑我身上来了?我还以为被鬼压床了呢。”
“叫你起床呀。今天不是要去鬼市?”
啧，和女孩子同居可真麻烦。不过自从雪乃来了以后，这些天屋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倒是少了很多。
能够吞食灵魂的雪女对于杂七杂八的怨灵有着极大的威慑力，柳如忆亲眼见到，自己咖啡馆里的钉子户小鬼差点被雪乃生吞了。尽管外表看起来是一根棒棒糖就能骗走的单纯少女，但实际上意外的凶残也说不定?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柳如忆瞪了雪乃一眼。雪乃穿着一件堪堪盖过大腿的白衬衣，修长的小腿在柳如忆的视野里若隐若现。
柳如忆当然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君子。再不把这家伙赶出去，自己怕是要在被子里搭帐篷了。
“好——”雪乃看起来相当不情愿。
等到柳如忆洗漱整理一番，磨磨蹭蹭的下楼，雪乃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考虑到行动方便，雪乃和柳如忆一样，穿了一身清爽的运动服。
衣服是柳如忆高一那会儿的。雪乃个子不算矮，穿上去倒也合身。少女扎了个利落的单马尾，端着餐盘，坐到柳如忆身旁。
“这是早餐，店长先生~”
一块黄油面包，一个鸡蛋，一个炸的酥脆的甜虾球，就是今天的早餐了。
“店长先生准备带到鬼市去的东西也准备好啦。呐，这就是准备带去的东西之一。”雪乃拿起餐叉，将炸虾球挑到柳如忆嘴边，示意柳如忆吃掉。
柳如忆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
入口酥脆，带着淡淡的香甜。柳如忆笑了起来，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厨房杀手。”
“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每当神社有祭典，婆婆都会和我去蹭饭……啊，是帮忙!会做饭也不奇怪吧。”雪乃对此颇不以为然。这是什么奇怪的刻板印象。怎么说也是有几百年阅历的妖怪，不会做饭才不正常吧。
咖啡馆的大门上挂着歇业的牌子。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大叔照常走到咖啡馆门口，停住脚步。
“哟，老吴啊?”大叔的背后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老吴转过头去，便看见精神抖擞的老头儿，正把弄着手里的保温杯，冲着自己笑。
“店里那一对儿办正事去了。”老人这样说。
“是我想的那个正事吗?”
“差不多吧。”
与此同时，“去办点正事”的一对儿已经打开了通往鬼界的大门。
尽管自己从三岁开始就一直见识各种灵异，但这一次柳如忆还是有些没底。
鬼界，听起来就是很危险的地方吧。
“我会保护你的。”雪乃拍了拍柳如忆，说道。
“走吧。”柳如忆定了定神，走进黑漆漆的大门。
说是大门，实际上更像是传送门。倏的一下，眼前一黑一亮，就到了新的地方。
鬼界的天空是一抹看不见尽头的黑。
尽管街市上随处可见用于照明的长明灯和大红灯笼，却还是有些昏暗。脚边荆棘丛生，散发着阴间的气息。
“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
柳如忆刚踏出传送门，就听到这样一声叹息。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男人的头尖尖的，脖子上系着一截绳索，说不出的怪异。
男人围着柳如忆，抽了抽鼻子。“上一次有人来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小子，你身上有烟火气，真让人怀念啊。”
靠近了那男人，柳如忆吓了一跳。长长的舌头，凸出的眼珠，是吊死鬼。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柳如忆指了指雪乃手里提着的塑料箱。
“可以让我看看吗?”吊死鬼问道。
柳如忆打开外卖箱。金灿灿的炸虾球，黄澄澄的烤鸡和喷香的火腿，每一样都让人食指大动。
鬼界的时间流速很慢，外卖箱里的菜肴这会儿还带着温热。吊死鬼贪婪的吸了一口气，赞叹道:“仙品，这是仙品!”随后又问:“怎么卖的!”
看柳如忆在思考，吊死鬼眼珠一转，说道:“看你们也是第一次来，我出这个数，一只鸡腿，我三万通宝换!
怎么样，你们初来乍到，身上没钱肯定多有不便。换不换?”
柳如忆缓缓点头。吊死鬼抖搂起身上的衣袋来，三五个银币，加上一打厚厚的纸钞，就是吊死鬼所说的三万通宝了。将钱交给柳如忆后，吊死鬼迫不及待的抓起鸡腿，大口啃着。
“几百年了，几百年了!”吊死鬼一边吃一边流泪，直吃的满嘴抹油。
“前辈?”
“问路就免了。你直着走，寻个空位摆摊就好了，这地儿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吊死鬼抓着鸡腿，飞速跑开。
按照吊死鬼说的，柳如忆和雪乃走进了鬼市。顶着锅盖头的树精，头上生角的妖魔，没了脑袋的无头鬼，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灵信步于鬼市中。
“要摆摊吗?”雪乃问道。
“今天先不了吧。我们换到合适的东西就走。”说到这里，柳如忆心里又打起了鼓。普普通通的食物真的能换到所谓的仙人佳酿吗?
“看那边!”雪乃扯了扯柳如忆的衣服。顺着雪乃手指的方向，不远处的摊位上，摆放着不知名的山果和小坛子。摊主是一个外貌俊朗的中年文士，轻摇折扇，风雅而潇洒。
雪乃是个重度颜控的花痴女，这事儿柳如忆是已经知道了的。但面前这男人，即使是自己，也忍不住被其气度和风采所吸引，生出想要与其结交的念头。
“两位要点什么?”中年文士注意到了两人，便挥了挥手，大大方方的打起招呼来。
“碰碰运气。寻异界佳酿。”柳如忆这样回答。
“哈哈哈!”中年文士爽朗的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凡人视仙界陈酒如琼浆玉露，而仙人又视人界菜肴如珍馐!方便看看小兄弟带来的东西吗?”
雪乃将外卖箱放在地上。刚一打开，温热火腿所散发出的烤肉香气便引来了无数老饕注目。
“小兄弟，你这菜怎么卖的?”有急脾气的牛头怪直接问价。
“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几只矮小的精怪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两百万，不，三百万!”
“依我看至少五百万。”
“上次那泼皮精灵，一个快过期的面包就要了老子五十万!何况这小兄弟带来的菜品，色香味俱全?”
柳如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上当了呢。
“我要了。”中年文士微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周围的精怪听得清楚。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议论声戛然而止。
“桃子精，你可得讲理啊。俺老牛虽然打不过你，但这是鬼市，价高者得的道理不能坏!”牛头人大声道。
“因为我这里有这位小兄弟想要的东西。小兄弟要寻异界美酒，我这琼华岛的猴儿酒虽算不上仙品，却也称得上佳酿。可算得上价高者得?”
“要得，要得!”那牛头怪倒也讲理，连连点头，随后又摇头，道:“你只这一坛酒，如何换得三样菜，不妥，不妥!”
“那这个又如何?”中年文士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样式古朴，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隐隐有灵气散发，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喂，桃子精，这就过了吧?”牛头怪大大咧咧的坐在摊子旁，说道:“人间菜虽然好吃，也犯不着用这种东西换吧。”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的坐下，讲起故事来。
“家妻本是仙家的仙鹤。四百年前，有幸随仙翁下界，一睹人间烟火。
后来天道意识苏醒，上三界再没有去往人界的说法，偶然说起此事，自是颇为惆怅。
诸位妖界中人，若是真的想去往人间，还是能随便去的。而我和家妻沾染了山海界的因果，去到人间就会被天道规则抹杀。”桃花妖叹了口气。
“仙鹤的寿命很短。如今我妻阳寿将近，我想着总要做点什么。区区一块山海界顽石雕琢的玉佩，又何足道哉？”
妖怪们都长吁短叹起来。牛头怪说道:“好桃子精!是个深情的纯爱种儿，俺老牛佩服!”
“多谢。”
桃花妖接过外卖箱，长揖到地。“小生欠诸位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有机会做东，当与诸位不醉不归!”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鬼市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呢。柳如忆心想。
桃花妖拿着外卖箱急匆匆的回琼华岛去了，柳如忆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从鬼市离开。妖怪们又议论了起来。
“牛哥，你说要不咱们去人界看看?好多东西听他们说的那般好，我都饿了!”一个台灯大小的蘑菇妖蹦跳着，向牛头怪提议。
“那小哥看起来就是很好说话的人，确实可以去。”牛头怪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不妥，不妥!那人界虽是下三界中最弱的一界，但也不可小觑!有修为的道士和阴阳师是可以轻易夺走我们性命的!
去人界的话，总要有妖王或者鬼将的实力，那才稳妥!”一只山羊精这样说。山羊老爷下面胡子都白了，胆子却越来越小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