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道士大叔所言，受害者的家里有明显的火灾痕迹。被燃烧的大门敞开着，连接着门框却摇摇欲坠。
“我们能直接进去吗?”柳如忆问道。
“家里没人。我这里有申请过调查文件，可以直接进。”道士大叔这样说。
就算不这样说，这几个人应该也有无数种方法进屋取证调查吧?道士大叔心想。
大叔的动作看起来有些不协调，大概是因为刚刚被小白蛇的吐息麻痹所导致的，虽然毒性不强，但也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缓过劲来。
按照小白蛇所说，知青小黄——现在应该叫姓黄的老妇人，在十年前搬到了这里。而黄老太太死去之后，这户住宅便归了其小儿子所有。
算是很不错的户型呢。站在窗户旁极目远眺，可以看见林立的高楼和奔流不息的江海。
屋子的主人显然不经常在家，顺着长长的走廊进屋，能看见客厅里摆着一架漂亮的钢琴。钢琴已经落了灰，显然现在的主人是不弹钢琴的。
钢琴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女人左右手边各领着一个三五岁的孩童，看表情相当开心。
“想要证据，对吧?我证明给你们看!”小白蛇示意柳如忆跟自己来。“老太太死的第一天，这些人迫不及待的就要送老太太去火化，说心里没鬼我是不信的。”小白蛇引着众人来到仓库，仓库的一角不起眼的位置放着一个骨灰盒，小白蛇轻轻拍了拍柳如忆的肩膀又指了指柜子上的骨灰盒——
“是不是下毒，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柳如忆并没有打开骨灰盒，反倒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吸引了柳如忆的注意力。照片上，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少女，杨柳般的细腰挺的笔直，英姿飒爽。那是一张没有被岁月磨损的脸蛋，是洋溢着青春而自信的笑容。少女的手边盘着一只小白蛇，看上去胆小的很，正在往少女衣服兜里钻，而这一幕，也被相机的快门抓拍下来。
柳如忆歪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少年一言不发，注视着泛黄的老照片出神。这家伙，隐瞒了许多事，但这份情感是隐藏不了的。
是“爱”吗?
……
“如忆!这是什么?”雪乃的声音将柳如忆从无谓的思绪中唤醒。循着雪乃的声音望去，仓库墙边的一角堆放的箱子被搬开，露出刻着暗红色符文的法阵。
柳如忆摇了摇头。
道士大叔见多识广，伸手在法阵上蹭了两下。蹭掉一层墙皮。墙皮下依旧是暗红色的刻印，很深。“这是古代苗疆的死灵术。”
“死灵术?”
“是。我以前和老师见过类似的。白苗人认为三魂七魄与物质一样是守恒的，一个人的灵魂，在与其他人接触的时候，就发生了流动。如果一个人死去，那么他的灵魂，除去回归冥界的部分，还有一部分存在于其他人的记忆中。而如果从其他人的灵魂中将这部分提取出来，集齐死者的三魂七魄，就可以……让死者死而复生。
而这个法阵，就是炼魂阵。”
大叔话音刚落，柳如忆就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还是晚了。哐当一声，门闩合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柳如忆回头，发现小白蛇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就知道这小子有事情瞒着我。”柳如忆冷笑。“这种献祭生人复活死者的禁术，绝对是先从家人开始。大叔，有办法查到死者亲友和家属的住址信息吗?”
“要申请，调取数据需要时间。还有，我并不比你大很多，别叫我大叔!”
就两人这一小会儿拌嘴的功夫，雪乃已经把厚重的门闩凿开了。显然这东西拦不住雪乃多久，但争取给小白蛇逃离的时间已经足够。
“我要是他，便就此逃回妖界了。”雪乃说道。
“没有那种可能。这家伙已经疯魔了。接下来他一定会大开杀戒，不顾一切的去复活所爱之人。”
三魂七魄凑不够也没关系，就这样杀下去，总会够的。
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风雪漫天的夜晚，雪原将万物的声响都吞进腹中，万籁俱寂。唯有铁路桥的钢轨仍在低吟，震得枕木缝里的积雪筛落细粉，借着车灯散发出的微弱亮光，在无星之夜中跳起碎银的旋舞。
城郊荒原，靠近山林的白杨林间，传来阵阵犬吠声。穿着中山装的道士大叔，穿着警服，牵着大黑狗的年轻男人，拿着桃木剑的俊俏少女，一行十几个人，将白杨林围的水泄不通。
白杨林的正中心，是一个有着漂亮深褐色眼睛的白衣少年。少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在雪地上留下一朵朵盛开如梅花般的血迹——
在异能者和道门弟子的围追堵截下，白蛇妖已成瓮中之鳖。接下来，便是给这只妖魔最后一击。
“需要我帮忙吗?”雪乃悠闲的倚在一棵大树旁，嘴里嚼着口香糖，表情相当放松。
“超自然能力管理局自己的活儿，就不劳阁下费心了。”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回答道。尽管事先已经和青莲道人通过气，也知道这看起来像是邻家小妹妹的女孩子没什么恶意，但男人还是不太习惯和妖怪打交道，表情相当生硬。
“好。”雪乃也不多事，直接拉住柳如忆的手，靠在柳如忆怀里。“如忆~我想吃糖葫芦……”
“一会回去给你买。”
柳如忆和雪乃黏黏糊糊戚戚我我的，这边的超自然管理局已经开始准备动手。几个年轻人各捏宝剑，符箓，鸡血，逼近小白蛇。
“作恶妖魔，还不快快伏诛!”
“就凭你们?”白蛇少年狂笑。少年只一跺脚，雪地上便绵延起一团团如水柱般的爆炸来。道门弟子有躲闪不及的，直接被震倒，十分狼狈。
但白蛇妖气势再逼人，终究已是强弩之末。只听一声“着!”，一柄飞剑便刺穿了白蛇妖胸膛。
好在蛇妖的心脏并不在人类的位置。小白蛇伸手拔出刺在自己身上的长剑，踉跄着，扑向人群。
又是何必。
血祭之术如果要完美达成效果，少则献祭亲友，多则屠灭半城都是有可能的。这显然已经犯了最大的忌讳，哪怕超自然能力管理局再摸鱼，也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理。
“诛邪大阵，开!”年轻的道门弟子挥动手中符箓，雪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如八门金锁般的图案，道道金锁从阵中升起，束缚住白蛇少年。
“没有人可以审判我!”少年狂吼一声，金锁碎裂。被逼上绝路的困兽，拼命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向前。首当其冲的道门弟子显然是缺乏实战经验，被吓得坐到了地上。
“快出剑!”
四把不同角度的飞剑贯穿了白蛇少年。少年终于力竭，缓缓跪倒在地上。
……
冷夜的雪原，染红了鲜血的白杨林中，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喘息声。
生命在流逝，我，要死了吧?
白蛇少年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好黑啊。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是不是也是这样黑的一天呢?
“呐，小子，你忘了东西了。”柳如忆走上前，将那张小白蛇与知青少女的照片递给面前的少年。
“谢谢……”少年凄然一笑，像捧着一块玉一样，无比珍视的，将照片放在自己的胸口。冷风吹过，妖怪少年闭上眼睛。
人妖殊途，或许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以悲剧收场。
此去黄泉路远，某却有几分期待。
……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