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怪大大咧咧的在柜台旁的圆桌坐下。老者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白布，略带迟滞感的弯腰捡起地上的黑匣子，随后缓缓走到牛头怪对面。
“轻拿轻放，小心摔坏了。”老者将黑匣子放在桌子上。
“你那琴盒不是乌金做的吗，有那么脆?”牛头怪不以为然的吐槽。
“唉，也对，也对。”
“两位要点什么?”雪乃抱着记账的笔记本，站到餐桌旁。“可以点菜单上没有的菜哦，如忆会想办法的。”
“那我要吃烤鸡，之前柳兄弟带去鬼市的那种!”老牛说道。对于没见过人间菜的妖界生灵来说，这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毕竟，你无法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被一层淡淡灰雾笼罩的老人看起来就淡定很多。“你这家伙，念叨了快一个星期了。我要一些青菜，一些胙肉。有酒最好。”老人说道。一边说着，老人翻了翻琴盒，从夹层中摸索着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子上。
“您小心!”雪乃急忙说道。
“放心吧，丫头。我看不见，但我听得清。”老人咧嘴一笑。轻轻拍了拍琴盒，手中便出现一把古琴。老人伸手拨动琴弦，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牛头怪不谙风雅，不通文墨，傻乎乎的问道:“老先生，这人间可还是正月寒冬呢。你可是被桃子妖传染了，天天桃啊花啊的。”
老者不语，只是微笑。
雪乃的脸涨的红红的，看到柳如忆冲着自己傻笑，嗔道:“如忆该去买酒啦!快别笑了!”
“我这就去。”
天边的晚霞透着夕光，洒向人间。柳如忆揣着手机和钱包走在大街上，宅在店里坐的久了，冷不丁的还感觉有些头晕。
“哟，小伙子，好久不见了，还以为你去外地了呢。最近生意怎么样啊?”小区门口的馒头店老板，看到柳如忆，就打起招呼来。
“挺好的。”
“那可真不错!”老板打开话匣子，问道:“这是去干嘛的?过年这个时间你应该快关门了吧。”
“还早着呢，平常怎么也得七八点钟才关呢。今天是家里来了客人，我去买点酒。”柳如忆晃了晃手里的钱包，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在街角的烟酒店停下。
买点什么好呢?
……
却说咖啡馆内，雪乃正带着裳裳站在厨房的厨具前，准备着给客人们的料理。裳裳显然是第一次进厨房，看起来手忙脚乱的。
“以前没做过饭吧?”雪乃问。
“呜——”这东西对于妖怪来说也太超纲了。像雪乃这样对人类社会所知甚多，又和神社的巫女们学过做饭的妖怪少之又少。像裳裳这样，没有生得好皮囊，又或者似二口女那般有着极端怪癖的妖怪，怎么想也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吧?
“啊……算了算了，我来吧。”雪乃从裳裳手里接过生鸡蛋。自己再不接过来，这家伙怕是要开始剥生鸡蛋壳了。“去冰柜里取点肉，热一下，一会做三明治吧。”雪乃给裳裳安排了新的活儿。
“好。”裳裳打开冰柜。
雪乃也有自己的小想法。虽然自己不是北海道那种被火盆烫一下就要坏掉的山雪妖，但能不碰热油总是好的。
不过很快，雪乃的想法就破灭了。
“裳裳!你慢点!
停停停，快停下来!”看着裳裳拿着大包小包走向屋子里的炒锅，雪乃赶紧叫停。
“你手里那个是牛肉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那我放回去!”裳裳扭动了一下身子，有些不协调的摆弄着手里装牛排的袋子，准备将东西再塞回冰柜。
“啊呀!”身体有些不协调的家伙撞到了桌子，随后自己绊了自己一下，一头栽倒。
"小心点啊。"雪乃眼疾手快，一个瞬身就到了桌子旁，堪比侦探动画还要夸张的跨度，伸手托住险些坠地的餐盘，另一只手扶住将要摔倒的裳裳。
裳裳呜了一声，缓缓抬起头。雪乃银白色的长发在烛火中泛着微光，发梢凝结的霜花簌簌飘落，在木地板上绽开细碎的星芒。将盘子放回桌子上后，雪乃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来。
“呐，帮我切一下这个好了。”雪乃将一块火腿递给裳裳。
这下总算没出问题了。一道道做好的美食从厨房里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用青菜点缀的玉子烧、大块火腿肉三明治、用小锅烹煮的土豆汤，掀开盖子，咖喱香气迎面扑来，牛头怪便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准备大快朵颐。
“夫子常常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这餐，就算是王的餐食，也不及其一二吧?”老人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评论道。
“诶，我就和你说了，有好东西吃，信了吧?”牛头怪摇头晃脑，咀嚼着黄澄澄的鸡蛋卷。
“酒来了酒来了!”两位客人才刚刚动筷，柳如忆便推门而入，夹带着一阵寒风。
“好香!是烤鸡!你买回来了!”牛头怪抽搭了一下鼻子，说道。
柳如忆则将透明的玻璃瓶装的二锅头放在老人面前，倒了一杯，递给老人。老人大呼痛快，但一饮而尽之后，神色却有些怅然。
“烈酒，好。但我更怀念乡里的浊酒。”老人问道:“现在是何年月了?”
“2025年了。”
“哦。大魏兴旺几何?”
“先生说的是曹魏还是北魏?”柳如忆笑问。
“有那许多魏吗?”老人疑惑。半晌，老人换了个问法:“当今掌权者可还是曹氏?”
“曹家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连取代曹家的司马家，都已经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了。”
“呵，时间过得可真快。”
“先生这千年过去，没有想过转世入轮回吗?”柳如忆问。
老人便介绍起自己的身世来。自己本是周国的乐师，因为君王妄动刀兵试图攻伐郑国，乐师作歌劝谏时事，君王不听，恰逢君王兵败，乐师便被罚为奴。
乐师郁郁而终。或许是冥界的生死簿出了差池，又或者阴差摸鱼，乐师在人间游荡了数百年，才被带到冥界。
“倒也挺好，相当于在人间多活了几百年?”
“呵，孤魂野鬼罢了。”乐师又饮了两杯，酒劲上来，鼓琴而歌，大声唱道:“
琴中剑，刃上弦。
漆身吞炭，血溅宫阙前。”琴声慷慨激昂，牛头怪拍手叫好，两人狂歌痛饮，很快就将桌上酒菜扫荡一空。
乐师不胜酒力，趴在牛头怪背上。柳如忆笑着和乐师告别，说道:“先生若是喜欢，还可以再来。下次，我也想听先生把整首曲子唱完。”
“你小子，还是算了吧!借古讽今的歌儿，不值一听!”乐师笑骂一声，沉沉睡去。
上次听完老子琴的，还是嵇康那臭小子。
也不知道那小子后来怎么样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