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后，穿过妖界的瘴云，柳如忆在一座充满江南风格的古楼前缓缓降落。
里人间。
“我还是第一次来妖界。”柳如忆说道。
宛如千年前那繁华的金陵古城，形形色色的客栈，商店和酒坊，让人应接不暇。
“那，让小姑娘领你逛逛?”铸剑师摸了摸长长的胡子，抽搭了一下鼻子。“好香，老夫好像闻到了酒的味道!”
柳如忆看向雪乃。“向导小姐，请多指教~”
“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来。”
“诶?”
“我是在人间长大的呀。”雪乃拉住柳如忆的手。“我们跟着先生吧。”虽然雪乃也是第一次来，但毕竟是有着四百多年阅历的大妖怪，倒不至于像柳如忆那样一惊一乍。
一个是穿着卡其色衬衫的帅气时尚青年，一个是背着大太刀的绝美汉服少女，好一对璧人，在妖魔鬼怪横行的里人间引得无数过客侧目。
“老板!你这里好香!有酒吗!”独孤前辈直接撞进酒楼，趴在门口张望。
酒楼的老板是一个生了四只眼睛的多目人，拨弄着算盘，回答道:“有去年青稞烧的酒和水酒，还有早春的杏花酒。”
“那便要杏花酒吧。”老酒鬼回答道。此时这江南春风的景致，就该有杏花酒为伴才对。
“要下酒菜吗?”多目怪面无表情。
“要!小子，付钱!”老酒鬼拍了拍柳如忆的肩膀。柳如忆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将一枚金币放在桌子上。
多目怪吹了个口哨，掏出五枚闪闪发光的亮白色小银币，丢给柳如忆。
老酒鬼选了个靠近窗户的桌子，大大咧咧的靠着墙边坐下。窗外似烟雨泼墨，店中有百鬼妖魔——戴着斗笠，生着马头的妖怪剑客，人头鸟身的神秘鸟妖……有许多妖怪，柳如忆甚至叫不上名来，连听都没听说过。
鸟妖的目光移动到柳如忆身上。
是生人的气息。
正思量间，身旁的马头妖先开口说话了。
“老板，你这店里，怎么把人族放进来了。”
“人类?”
店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妖怪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矮小的山猫妖站到柳如忆旁边的桌子上，说道:“是人类呀，那要不要吃了他?老板?”
多目怪的眼皮往上轻轻抬了一下，没有说话。
“忽然觉得盘子里的肉不香了。多目老怪卖的这肉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哪比得上新鲜的人肉啊!”人面鸟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中散发着贪婪的气息。
“先下手为强!”山猫妖率先扑了过来。柳如忆手腕一翻，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符咒来，握到手里，正准备还击，独孤老怪忽然手一挥，桌子上那锈迹斑斑的铁剑出鞘，直接将山猫妖的脑袋砍去。山猫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是死不瞑目——但是没什么用，山猫脑袋在空中旋转着，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咚的一声，落在鸟妖的桌子上。
群妖皆惊呼，随后很快肃静下来。独孤老怪嘿嘿一笑，对柳如忆说道:“里人间还是不同于鬼市和九黎城的。蛮荒之地出暴民，对人类的敌意也会大很多。”
“嗯。”柳如忆点了点头。
说起来，牛头怪老哥就是九黎城的妖怪吧?
两个店伙计打扮的妖怪走到山猫妖的尸体旁，将尸体抬了出去。小酒馆的地板被鲜血染红，而妖怪们无动于衷，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继续吃吃喝喝。
“菜来了——”正思量着，酒楼后厨帘子翻了一下。多目怪有气无力的吆喝了一声，伸手托住盘子，一手提着酒坛，一手端着菜，来到柳如忆身旁。
“来来来，动筷!”独孤老怪很是高兴，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盛了一大碗杏花酒，说道。
柳如忆嘴角抽搐了一下。酒看上去还算正常，但这下酒菜，分明就是克家菜吧!
一团一团不知名生物的眼球堆成的奇妙下酒菜，还缓缓的流着血，另一个盘子里，装着切碎的如死人脚趾一般的灰色餐品。柳如忆见过的灵异已经够多了，此刻却还是没忍住，差点把胃翻出来。
独孤老怪倒是坦然的拿着筷子，挑起一大长串黏黏糊糊的眼球，放进嘴里咀嚼。
隔壁的桌上还有带着血腥味的生鱼泡，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不知名肉干……就桌子上这么些菜要半个金币，相比之下，柳如忆觉得自己的东西卖价简直再良心不过了。
“小子，怎么不吃?”独孤老怪吧嗒着嘴，说道:“不吃我可要全吃了。”
“您吃……啊哈哈……”
汗流浃背了。我要回家!
“如忆，你脸色不太好哦。”雪乃往柳如忆身旁靠了靠。“这种时候就依靠我吧~”说着，雪乃坐直身子，拍了拍柳如忆的后背。柳如忆也很顺从的往雪乃的怀里一歪，枕在雪乃的腿上。
好温暖。这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的妖界，阿雪那冰凉的大腿都显得如此有温度。
见惯了血腥场面，游戏人间的老人并不管那些。
“我喝好了!”风卷残云过后，老人打了个饱嗝，招了招手，示意柳如忆跟着自己走出门去。
小子，你沿着这条街走，走到尽头，有一棵老迎客松。毕竟里人间就是颠倒过来的人间暗面，你应该对它很熟悉。穿过它，就能回到人界了!”
“是。”
“我走了!”老人袍袖一挥，那生锈的铁剑飞到了半空。老人扶摇直上，身影远去，消失在天边。
呼。柳如忆叹了一口气，握住身旁少女的手。
“我们走吧。”
……
“号外号外!银鳞胸甲甩卖喽!五金一件喽!”
“卖朱红果喽!三银一个，十银三个!”
一路上皆是嘈杂的吆喝声。刚才那掉san的食物给柳如忆带来的阴影也渐渐消除了，心情平复了一些后，柳如忆开始张望起来，打量着里人间的别样众生相。
“这边!”雪乃忽然拉了一下柳如忆的手。
“怎么了?”柳如忆跟着雪乃，来到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不知名的红褐色蠕虫在染着暗红色血迹的破木板上蠕动，地面上散落着零星的毛发，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柳如忆望向巷子的尽头。
刚才酒馆里遇到的那只人首鸟身的妖物，正站在那里。
“老东西的肉不新鲜了。放过了也罢。你的肉，我还是很感兴趣的。”鸟妖舔了舔嘴唇。
明明是打不过，借口竟然找的这么理直气壮。
“呐，如忆。刚才的菜不合胃口对吧。我一会儿给你做烤翅吃，怎么样?”雪乃也不甘示弱，微微一笑，忘川出鞘。
“还是算了吧。看起来尖嘴猴腮的，肉一定是腥的。”柳如忆半开玩笑说道。
“诶?那么大的翅膀，明明应该很好吃的!我以前吃过类似的……”
“死到临头!还油嘴滑舌!”人面鸟妖飞扑过来，尖利的爪子刺向雪乃。
其势如离弦之箭，羽翼遮天，眨眼间便到了雪乃的面前。
嗯哼。
雪乃天蓝色的大眼睛忽然变得如同深海般的暗色，周围的温度极速降低，透着阵阵寒意。
豆大的汗珠从人面鸟妖额角滑落。妖怪的直觉在告诉她，面前的少女极度危险。只电光火石的一瞬，鸟妖转变了方向，直接向着天上飞去。
雪乃手起刀落，刀锋擦过鸟妖的翅膀，漆黑的羽翼散落。
好险。差点就被一刀枭首了。人面鸟妖长舒一口气。
然而躲到天上也并不是绝对安全的。“五雷净魂，诛邪辟易!”柳如忆大喝一声，手中符咒粉碎，一道金色的雷霆从柳如忆指尖发出。啪的一声，鸟妖摇晃了一下，向下坠去。
不好!
人面鸟妖调整了一下身形，重新向半空飞去。
然而已经晚了。雪乃抢上一步，手中大太刀画了个半圆，一刀斩下。借着巨大的离心力的高速挥斩，直接将人面鸟妖整条手臂连带着翅膀生生切断。
鸟妖跌了出去，雪乃立刻扑了上去，唰的一刀，直接刺进鸟妖的胸膛，将鸟妖的心脏挖了出来。人面鸟妖很快没了气儿，雪乃便开始着手将猎物大卸八块，一时间鲜血飞溅。
“要带回家吃吗?”如同玫瑰花般的血迹点缀在少女娇俏的脸上，美丽而又危险。
平易近人的性格，堪比顶级偶像的颜值和白月光的滤镜，很容易让人忘记，雪女其实是攻击性很强的妖怪呢。
“噫，可以不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