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忆最终还是没有敢吃鸟妖肉。
尽管看上去和商店里卖的鸡肉没太大区别。
穿过里人间老松树的倒影,柳如忆回到了人间。漆黑的夜晚,昏暗的路灯,点点星光在天边闪烁。此时在里人间刚刚正午,而人间却是午夜的凌晨,就如同翻转的世界一样。
街道上静悄悄的。柳如忆轻轻推开咖啡馆的门,屋外的冷风灌入店里,裳裳揉着睡眼,从柜台下面钻出来。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嗯。”柳如忆应了一声,直接上楼。丢掉背包,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倒。芜~简直是天堂!
对于足不出户的死宅来说,这次鬼市之旅还真是有够累的。
雪乃拖着长长的太刀走了进来。被血染成红色的发梢在客厅的灯光下摇晃,宛如绽放的腊梅花。
妖魔的血已经凝固,与少女的黑色汉服融为一体。柳如忆皱了皱眉头。“好难闻的腥味……去洗一洗吧。”
“嗯。”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大概过了十分钟后,浴室的门忽然打开,雪乃从里面探了一个小脑袋出来。
“呐。如忆~”
“怎么了?”柳如忆问道。
一边说着,柳如忆从沙发下拿了一包薯片。在里人间被猛猛折腾了一顿,柳如忆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随便吃一点好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柳如忆大跌眼镜了。雪乃赤着双脚,裹着一条浴巾直接跑了出来。
“我头发太长了,帮我洗~”
嘶。柳如忆猛吸一口气。除了裹在身上的浴巾,这家伙只穿了一件吊带,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吊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更添几分诱惑。
“我说你这家伙……多多少少对我防备一点吧!我好歹也是个健全的男人!”
“这是独属于如忆的不设防哦。”雪乃轻轻抓住柳如忆的手,将柳如忆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来帮我洗头吧~”
……
就这样,雪乃乖巧的坐在浴室的镜子前,让柳如忆帮忙打理自己的头发。
对于健全的男人来说,这活儿还真是有些煎熬。好在是少女的体温很低,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让柳如忆还能维持最基本的理智。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少女的白发,雪乃像被抚摸毛发的小猫一样,心情相当不错,轻轻哼起歌来。
洗发露的泡泡暴动起来,飞的到处都是。柳如忆打开一旁的花洒淋下,热水淋到雪乃的头上,雪乃呜了一声——
“有点热……”
柳如忆很快反应过来,有点手忙脚乱的将温度调到最低。雪乃轻轻咳嗽起来,虽然对高温有一定程度的抵御能力,但身为雪女,被热水淋头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浴室里弥漫着因冷热碰撞而产生的蒸汽,面前的镜面都被霜雾覆盖了。帮雪乃洗干净头发后,柳如忆拿起放在一旁的小梳子,轻轻在雪乃的头上刮了两下。
“要用护发素吗?”
“随便你啦。”
……
帮雪乃洗好头发以后,柳如忆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准确的说是显示屏,打动作游戏就该用电视屏幕才带劲嘛。
雪乃换好了睡衣从卧室里出来,坐在柳如忆身旁。
“怎么样,新dlc,要玩吗?”
“要!”雪乃拿过沙发上的手柄。
还是一人一条命——柳如忆刚想这样说,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你先玩着。我去拿杯牛奶。”柳如忆穿上鞋子下楼。
电话是柳母打来的。“双儿啊,你有没有回家的想法啊?”
“前些日子不是刚回过家吗,怎么又问了?”柳如忆不解。
“我是问你,有没有把咖啡馆盘出去的想法。当初接手咱家店的时候,你不是蛮不情愿的吗?”
柳如忆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妈。是大伯让你这么问的?你借给他们钱了?”
“借倒是没借,不过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别借。”柳如忆挂断电话。
老东西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翌日。
北方的冬天,太阳升起的很晚。天还蒙蒙亮,咖啡馆的外面便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来人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苍老男人和一个浓妆艳抹看不出来年纪的中年妇人。
来人正是柳如忆的大伯和伯母。
“欢迎光临!请问要来点什么?”裳裳穿着女仆装,抱着记事本,迎了上来。
“我找你们老板!”大伯喘着粗气,说道。
“先生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觉。您可以等咱们一会营业再来,或者在这里等一下。”裳裳按照雪乃教的一些对付客人的套路,很公式的应答。
“叫醒不就完了吗?”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便要往上走。
“不行。”裳裳伸手挡住男人的去路。“客人您现在的行为属于私闯民宅——”
“我还就闯了,怎么着?”柳家大伯显然是蛮横惯了,伸出手,想要拨开裳裳。
裳裳犹豫了一下。先生说了,不能对客人无理。但是听雪小姐说,先生的起床气非常大,就这样放客人上去,先生会生气的吧?
“让开让开!”那中年妇女将裳裳往旁边推了一下,裳裳身子晃了一下,跌倒在楼梯旁。
“行了,让他们上来吧。”柳如忆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楼梯口,面无表情的招呼了一句。
“好!”
大伯刚走上楼,嘴就如同连珠炮一样开起火来了。
“哎呦,小如忆,你这店还真开的不孬。怪不得挣不到钱——别人开店都是几乎全天,你这竟然开门开的这么晚。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看过凌晨四点的魔都吗?”
“没看过。我也不需要看。”柳如忆冷笑一声。
我原以为这种亲戚找上门的画面不会出现在柳家的。这可是你自己把脸送上来让人打的,可怨不得小爷我。
正准备出言奚落,柳如忆忽然发现大伯的肩上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晃。
那是什么?柳如忆愣了一下。
平平的锅盖头,破破烂烂的衣裳,生着三只手臂的小人儿,正站在柳家大伯的肩膀上张牙舞爪。
小人的门牙长的很夸张,低头时几乎能磕到胸口。身上散发着令人厌恶的鬼气。相比裳裳身上那让人恐惧的气息和雪乃身上那寒冷而使人窒息的压迫感,这只小人儿身上的鬼气就是单纯的令人作呕。
柳家大伯连夜赶路加上心力憔悴,此刻双目通红,看上去像是要猝死一样。小人儿伸手扯了一下柳家大伯的头发,便又有一缕苍白的头发落下。
“你这店不是一直亏损吗,我来的时候和隔壁老板聊了几句,他说想买你的店。你看……”
“我说了不卖。这几年对岸老毛子扯头发给咱们贡献了不少gdp,说不准哪天咱这儿就振兴了呢?”柳如忆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坐,东拉西扯,总之就是避开筹钱一事不谈。
“不卖不卖的,涨了能涨几个钱?和你爹一样没用的东西,赔钱货,连抱你哥大腿都不会!”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按耐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柳家大伯多多少少还要在表面上伪装一下,这人倒是完全不演了啊。直接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您说的是。表哥一个月亏的钱顶我三年的营业额,我自然是不如的。”柳如忆不软不硬的回敬了一句。
噗嗤。坐在柳如忆旁边打游戏的雪乃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家伙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嘴可真是意外的毒啊。
“去你m的!”大伯母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直接跳了起来,作势欲打。“小兔崽子!”女人脸上那厚厚的粉底因表情扭曲而层层脱落,狰狞的很。
柳如忆不慌不忙的拿出手机晃了晃。
“请回。伯母您再不走,我可是要喊警察了。”
“你喊!你喊一个!我看你敢喊!”女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大伯则在一旁假惺惺的劝着:“哎呀如忆,你这话说的,你看看,把你伯母气出病来可怎么整?”
柳如忆直接按下报警电话。
“如忆!家丑不可外扬!”大伯高声呵斥。
简直搞笑。柳如忆正待继续出言讥讽,被身旁的少女拉住了。
雪乃摘下耳机,挽住柳如忆的手臂。“要开店了,我先下去了哦。”
“嗯。阿雪,我想吃玉子烧!”不知道是不是做样子给这对儿活宝亲戚看,柳如忆少见的切换成了少年音,向着雪乃撒起娇来了。
“好,我一会做好了给你端上来~”雪乃笑着走下楼去。
少女像星星一样闪耀,屋子里却瞬间安静下来。
“孩子他妈,反正……反正也说不动这小子,我们回去吧?”
良久,柳家大伯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呃?啊!行!”撒泼的妇人仿佛失了神。身旁的男人再三呼唤,才让她回过神来。女人小腿哆嗦着,颤抖着转身下楼离开。
……
柳如忆的手指微微蜷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这就是大妖魔的威压吗。
刚刚一瞬间,仅仅只是被雪乃身上鬼气波及到,柳如忆的眼前就闪过了无数狰狞鬼面,尸山血海。仿佛立于一座通往地狱的奈何桥之上,桥下深蓝色的冷焰翻腾,渺小的人类在火焰中拼命挣扎,宛如万人坑般的血腥景象。
那便是日本语中所言的罗生门吧。
阿雪还真厉害,连我都吓了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