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敢不敢，我闭嘴。”老人装作害怕的样子，不再扯皮。
“先生!炸萝卜丸子，黄金炒饭，再加一杯浓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是牛头怪。
今天的牛头怪来的很早——自从柳如忆把通往里人间的异界门巧妙的用水泥花坛和木质栅栏围墙的形式隐藏起来以后，妖怪们便不再局限于晚上拜访了。
餐厅外的围墙门上了锁，从外面看上去只会觉得是暂时歇业的普通商家，实际上则是专门面向异界客人的餐厅。
牛头怪走进店里，看到坐在餐桌旁的青莲道人，声音戛然而止。
“先生。我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柳如忆正在思考怎么解释，却看青莲道人摆了摆手，笑道:“老朽就是来蹭个饭，不用管我，请自便。”
“呵，修道者。与异界妖魔应当是势如水火才对。”牛头怪注视着青莲道人，手插在怀里，握着小斧，看起来相当谨慎。
“老朽我当做没看见就好了。卫道者与捉妖人不同，我们旨在维护华夏的安宁。阁下如果只是来吃个饭的话，我们也犯不着和阁下作对就是了。”
“希望如此。”牛头怪冷冷的说道。犹豫了一下，牛先生穿过铺满树藤装饰的长廊，去到了中世纪风格的餐厅那边。
“我还是在这里吃吧。”很明显牛头怪依旧没有放下对青莲道人的戒心。
“嘿!老牛今天也在啊!”门外此时又传来了尖声尖气的说话音。一只穿着骑士重铠，看起来像古代武士的妖怪穿过传送门，走了进来。妖怪佝偻着腰，手里提着一把骑枪，像极了那冲向风车的无畏者堂吉诃德。
妖魔坐到牛头怪身旁，摘下头盔，露出脑袋，竟然是一只虾头。
“凡人!水果布丁，大份的!”虾头将金币拍在餐桌上。依旧是黄灿灿的金币，但相比牛头怪所给出的金币来说，上面的花纹和雕刻图案有很大差别。牛头怪的金币刻着九黎城的印记，是牛头和食铁兽的图案，而虾头所给出的钱币，上面的图案是珊瑚和龙。
青莲道人借着余光看了一眼，颇为惊异。“如忆小子了不得啊。你这客人还真是……说来自五湖四海也不为过了。”
“毕竟这里是六界交汇之地嘛。换到以前的说法，应该是类似龙脉的地方吧?”柳如忆笑道:“异界的朋友们抬举我，愿意在我这里吃饭，我自然也该让异界客人吃的开心才是。”
如二人所说，面前这只身穿重铠的虾头，可不是一般的有来头。虽然看上去就是生了灵智的海洋生物，却没有妖魔的气息。
无妄海。
虾头是这样解释的。自己来自一个叫做无妄海的地方。无妄海位处山海界内，却不会沾染六界因果，无妄海中有龙宫，自己是在那里打工的，应该算是虾兵，是仙而非仙，是妖而非妖。
“对了，柳兄弟，你上周怎么没去鬼市啊?”牛头怪实在憋不住了，又打开话匣子，和柳如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家常来。
“这不是店里要装修嘛。有点忙，就没去。”
“哎，我就问问。那你过两天去不去啊?”
“大概吧。”
“成!到时候再带你逛逛，淘点好东西!”
“那我可是很期待了。”柳如忆微笑着回答。
……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柳如忆如约来到鬼市。已经习惯了来回穿梭传送门的失重感，柳如忆轻巧的跳出漆黑的通路，一只粗壮的大手握住了柳如忆的手。
“柳兄弟。”
是牛头怪。不同于往日那憨厚的笑容，牛头怪面色凝重，十分严肃。
“怎么了?”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柳如忆问道。
“你跟我来。”
跟着牛头怪来到飘荡着青幽鬼火的郊外，大老远的，便看见一大群人围成一团，叽叽喳喳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大片的曼珠沙华花丛中，摆着一口棺材。棺材旁跪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文士。一头白发，外貌俊朗，眉宇间略显疲态。
桃夭?
柳如忆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这还是那个玉面书生吗，从鲜衣怒马绝代风华到尘满面鬓如霜，一时间真的很难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桃夭兄弟，不是我说，就算我不去，一样会有人接替我……”
桃夭的身旁，一个断臂鬼在说着什么，看服饰大概是鬼差一类的人。
“闭嘴。”桃夭呵斥了一声，随后木讷的将目光移动到柳如忆身上。
“公子，帮我个忙。”
“请说。”
桃夭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棺材。柳如忆也够机灵，看场面便猜出了七八分。这棺材里应该是鹤小姐吧。这种时候，应该说节哀吗?
桃夭轻轻伸手推开棺材。棺中女子颜色如生，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帮我照顾一下鹤儿。”桃夭抬起头，看着柳如忆身后的少女。
雪乃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桃夭的意思，走到棺材旁。随着雪乃魔力放出，层层玄冰覆盖在鹤小姐身上，将棺材变成一副冰棺。
“多谢。”桃夭站了起来。
苍白的长发随着阴沉的微风摆动。桃夭脱掉外套，露出一件蓝色的内衬和三尺青锋。柳如忆和桃夭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即使是和桃夭熟识的旧人，也从未见过男人这样。
历经了千年岁月的桃花妖，始终都是以书生形象出现。像渊博的先生，一纸折扇，风度翩翩，笑谈天下大势，从未有人见过，桃花妖的剑。
“桃夭兄弟，你要干什么去?”断臂鬼差惊呼。
“去杀人。”桃花妖冷笑一声，昂然道:“千年前美猴王篡改生死簿，逆转生死轮回。今日小生亦当效之!”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区区寿数命数，涂了便是!
桃花妖向着鬼界深处走去。显然桃花妖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好再劝，只目送桃夭离开。
……
“死生契阔兮路茫茫，
与子成说兮今成殇。
执手相看，青丝暮雪。
偕老之诺悬天梁!”
荒原上传来乐师的琴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