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明明是女人的声音,可双臂却格外有力,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被男人抱住的错觉。由于被搂得结结实实,我甚至无法转过头去。从手的位置来看,对方身材应该比我高出一头,但声音却比我更加稚嫩。
「喂……干什么?放开我——」
「前辈,七里前辈,她是新的朋友吗?春流可以收下吗~?」
大惊之余,我奋力尝试挣脱,但是却完全甩不掉她的双手。不仅如此,她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用脸颊在我头上蹭啊蹭的,完全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和心情。她就像是无法与之沟通的另一种生物一样,令人完全找不到反抗的方法。
我像是被一只黏人的熊抱在了怀里。而且还不是现实世界里的熊,而是巨大化的玩具泰迪熊——那种情景,想想就觉得诡异。
我在这边负隅顽抗,苦苦求生,明未却完全不打算伸出援手,而只是笑着旁观。
「目前只能算是候补的朋友吧。啊,这位是柳小路春流,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和雪乃一样,是鲜嫩可爱的一年级生。虽然不是坏人,但是比较危险,在成为朋友之前还是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为好哦。」
哎~春流没有做错事啦!名字叫春流的女生发起了抗议。
所以都说你不是坏人啦。明未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两个人把我甩在一边欢声笑语,令我的烦躁感直线上升。但是我尽量克制自己,用不至于太难听的语气问道:
「七里浜明未,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要说我的话,大概算是有好有坏的……庸人吧。」
「不管好还是坏,前辈就是前辈啦~」
我真是整个人都无力了。
这次真的一点也客气不起来了,反正星期六没有课,我恨不得立马转身回宿舍去,把收拾行李的事情抛在脑后倒头大睡一番。不然就远离此地,逃之夭夭,哪怕是去横浜或者什么地方也好。
之所以我没有这么做,有两个理由。
一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容身。
二是,既然老师让我到这里来,也许是有什么原因的吧。在学校只要听老师的话就好——对于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的我来说,这就是赖以自保的处世方针,时至今日已经深入骨髓,我还远没有强大到可以将之抛弃的程度。
所以,也只能认命了,我不禁叹了口气。
「星~野,刻~子,这样的话,昵称就叫刻刻喽~?」
春流拉着长音说道。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讶异地扭头一看,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本学生证。她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脸,头发是金色的,莫非是混血儿吗?或许是因为拥有其它人种的血统,所以才长得这么高大吧。她手里的学生证……不是她自己的。写在上面的名字,还有照片,都是我的东西。
我明明放在了怀中的口袋里。
——难道是她偷去的?
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让我都不知该如何表达不满。唯一的好处是,为了偷走学生证,她松开了一只胳膊。我一言不发地抢回了学生证,并挣脱了春流的另一只胳膊。
明未收起了笑容,微微一蹙眉。
「小春!手脚总是这么不干净的话,就没人会喜欢你了。」
「才没有那回事呢~对吧?」
我没作出回答,而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看她一脸难过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反而像是要哭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社团啊。
头一次遇到对自己这么不客气的陌生人。而且这其中并不包含友好的意思,简直就像是没把自己当成人类,而是当成宠物或者布偶一样任意把玩。
身体贴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却不存在任何的交流。
对这样的春流,我实在是疲于应对,于是未加请示就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茶会室正中央摆着长桌,四张椅子围桌而设。明未坐的是最靠近内部的摇椅。她下半身盖着毛毯,悠然自得地摇来摇去,简直就像是小说里的侦探一样。
我所坐的是最靠近门口的椅子,所以很自然地形成了与明未面对面的局势。春流被我逃掉似乎很不甘心的样子,嘟着嘴巴坐在了右侧那张垫着可爱坐垫的椅子上。剩下的那张椅子,应该是属于刚才出去的那个石上雪乃吧。
冷静下来一看,这间茶室相当宽敞。而且名副其实,茶具、点心、电热水壶之类的用品一应俱全。问题是除此之外,与茶会毫无关系的东西也大量存在。书柜里罗列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但仔细一看周围还摆放着羽毛球拍呀奥赛罗棋之类的玩具,伞架里除了伞之外还混杂着棒球棍、竹马、拐杖和活动看板架。还有一组沙发靠墙放置,但上面摆满了毛绒玩具,根本没有给人坐的空间。
真的是越来越弄不明白这到底是做什么的社团了。
透过正面的窗户能够看到操场。如果是坐在明未的位置的话,应该还可以看到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居然敢那样大行苟且之事啊。也许她们根本就不怕被人看到吧。
我来回打量着这间屋子,而明未和春流则一直都凝视着我。虽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我没有理睬,直到充分地观察了四周环境之后,我才打定主意,对明未说: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问题问得……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们正好端端地开着茶会,你却突然连个兔子都没带就闯了进来,说你是爱丽丝也有点——」
「我是在问你,这个社团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有些烦躁地追问道。
「——干什么的?」
于是,前一秒还笑嘻嘻的春流,神情骤然一变。
明明之前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但现在却变得毫无表情。投来的目光中并无怒意,而是不含任何感情,冰冷而空洞。
春流继续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
「前辈,难道说,这是个不认识的人吗?要春流赶她出去吗?」
「…………」
「并非完全不认识。而且今后,我还打算更进一步地了解她呢。春流,她不是敌人,所以可以请你去泡茶来吗?」
「好哇~」
于是,她的态度再一次发生了骤变。
刚才的压迫感就像是幻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春流乖乖地去一边泡起茶来。除了电热水壶之外,那里还有微型灶台和小型冰箱。从她愉快的背影当中,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的愤怒之情。
这太不正常了。
每个人都不正常。
整个社团都不正常。
越是如此,越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推荐到这种地方来。既然是入学头一天,难道不应该介绍一位更加平易近人的向导——好比班长或学习委员那样的人——来带我四处参观校园才对吗?
疑问要多少有多少,但即使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事情也不会好转。所以我一边不断劝说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继续问道:
「为什么说并非完全不认识?」
「因为已经从老师那里听说了转学生的事,也说过要推荐转学生到我们社团来,提醒我多加关照。只是没有打听过转学生的具体情报而已……你就是这个转学生对吧,刻刻?」
「…………」
刻刻是什么鬼。
难道是在说我吗?
我对这陌生的称谓不予反应,反而是明未显得有些不安地问:
「你是星野刻子……应该没错吧?难道说除了你之外还有第二、第三个转学生?」
「我是星野刻子,不是刻刻。」
「昵称是我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即使不喜欢,也希望你可以勉为其难地笑纳。」
「…………」
我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始终一副轻佻的模样,但是在与人交流时却是采取着积极的态度,不知不觉就会被带入到她的节奏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