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知道——这样的理由不行吗?只是单纯的求知欲而已,大概这就是我与人交流的方式吧。」
至于为什么会感兴趣,如果问我的话,我也难以回答。正像明未说的那样,人的思想是无法完全转化为语言的。
……但是,只要并非全部,就可以诉诸于话语。
正是因为能够诉诸话语,所以——才不愿意去想。
如果不愿意想的话,那么只要丢在一边就好了。可最大的问题,如今的我连这种事情也做不到。
雪乃虽然很不满地咋了咋舌,但似乎是因为难以忍受沉默,所以终于不情不愿地撬开了口。
「一开始我只觉得她是个很烦人的家伙。总是会缠着我,总是会和我说话,从不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难道你对此不觉得开心吗?」
「也有那么一点开心。因为我以为她接受了我,所以即使有点吵,我也觉得是可以原谅的。但是,这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那个女人,只是在玩弄我罢了。」
「当时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小雪,正在彻底发了情并打算主动出击的瞬间,就被甩了。」
明未在一边插嘴道。
这个解释未免太露骨了。但是在场的人都并未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看来她们身为人类的社交语言技能已经分崩离析了。
不仅如此,春流还一脸开心地开起了玩笑。
「它是喜欢掌握主动权吧~?」
「不是那么回事啦!只要能够打动别人的心,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的目的就只有施加伤害,而并不打算做任何索取。」
雪乃恼怒地解释着。
但是,与此同时。
——其实并不是这样呀。
我似乎听到明未这样说。
她的声音非常小,其他两人一定都没有听到。但是我就坐在她对面,所以有清楚地看到。
有那么一瞬间,明未的表情变得很认真。
与愤怒的雪乃完全相反,她的神情严肃又冰冷,没有任何笑意。
要不是因为这样一张脸,说不定我会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一眨眼,面前的明未就又变回了那副轻浮的样子。
虽然很在意,但我却不知该如何去追究。所以还是将视线移回了雪乃的方向,问道:
「但是,你喜欢她吧?」
「我只是被她骗了而已!」
雪乃用力拍打桌面,大声抗议道。
看到这样的雪乃,春流却欢快地笑了起来。
「当时的小雪可是服帖得很呐,好像世界上只要有鹄沼冬花,其它的东西都不需要了一样呢~既然人都不在了,就不要去在意了嘛。小雪就是喜欢自己这种不肯原谅别人的样子~」
「这……但是……」
雪乃一时语塞,春流则仍是笑容满面。
对春流来说,死去的人只不过是用于说笑的谈资罢了。她编好了明未的头发,站在椅子后面伸手抱住了明未。那样子与当时在教室里抱着布偶熊的姿势毫无区别。
「春流可不一样哦,先丢掉它的可是春流呢。」
「你当时也喜欢她吗?」
「春流不觉得喜欢,也不觉得讨厌,怎样都无所谓啦!」
「……说得好听,当时你不是也闹得很凶吗。」
就像是要报一箭之仇一样,雪乃话里带刺,试图拆春流的台。对此,春流微微仰起头,眯缝起眼睛睥睨着雪乃说:
「它陪春流玩,春流就喜欢它。它不陪春流玩了,春流就讨厌它。讨厌的东西,是不可原谅的。但是反正都死了,那就无所谓啦。前辈和小雪也赶紧把它忘了吧~」
「即使是死去的人,想要忘记也是很难的啊。」
「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原谅她。」
「春流的东西,就只允许被春流随意摆布。春流可以扔掉它,但反过来就绝对不允许。」
三人三种意见,根本无法契合。
如此看来,只好摒除褒贬,将鹄沼冬花评价为一个特征鲜明的人。既会被爱,也会被讨厌,甚至会被憎恨。过去这三个人曾经全都是鹄沼冬花的恋人,后来因某些原因与春流和雪乃不欢而散。只有明未对死去的冬花抱有同情的态度。过去在她们之间,一定曾发生过什么我不得而知的事情。
是这件事造成了她的死吗?
「那么最后,她是怎么死的?明未说是被谋杀的,真的是如此吗?」
「是自杀。」
雪乃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以一种不容置疑,不承认其它任何真相的语气,给出了她的答案。
「鹄沼冬花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无法承受生命的分量。因为懦弱,所以她才会选择死亡,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其实春流觉得那是个意外啦,不过其实怎样都行。死了就不好玩了,好希望它是个死不掉的人呢~」
「不好玩……因为是朋友吗?死了就不能在一起玩了吗?」
虽然讨厌,但还是朋友——我在春流身上期待着如此的人性。
但是,她却摇了摇头。
「不对啦,是玩具。如果不管怎么打都不会坏掉就好了呢。」
「——春流!」
发出这声尖利叫嚷的人是雪乃,她脸上明显地写满了焦急。
被她这么一吼,春流连忙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珠。
「有什么关系嘛?春流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也早晚都会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我不明就里地歪了歪头。于是春流毫不迟疑地解释道:
「就是冬花的事情啊。我都说了你这种人根本不算是同伴,今后不要再来了,可是它还是不肯离开,所以我就对它拳打脚踢了那么几次。但是,它还是始终不肯退出茶会部。明明这里已经没有留给它的位置了~」
「………………」
「不久前还肯陪春流玩,也对春流蛮好的。但是,突然说什么『玩腻了』就再也不理春流了。茶会部才不需要这种人呢。所以做错事情的是冬花啦,做错了事情,挨打也是没办法的嘛。小雪也是这么说的哦~」
春流一脸愉悦,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类似罪恶感的成分。
对于将占有视为第一行动原则的春流来说,鹄沼冬花的行为只意味着背叛。考虑到春流的性格,想必对付诸暴力的行为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春流那毫无自觉的残忍固然可怕,但在此之上,鹄沼冬花更加令我感到恐怖。
明知道会被伤害,为什么还要去伤害别人呢。
为什么在被伤害后,还要继续来到茶会室呢。
我对此,完全不能理解。
春流一定也不能理解吧,因为不能理解,所以才无度地施加暴力——即使春流本身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才没有说过那种……」
「诶——小雪不是也和我一起动手来着嘛~还喊着『前辈是个大叛徒~』什么的。」
「……这,但是……」
从语气上来判断,雪乃心中还是怀有一定罪恶感的。明明怀有罪恶感,却依然没有停止实行暴力。从这一点来说,或许比春流更加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