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未就是个十分典型的例子。因为父母的严令禁止,直到初中部毕业为止都没有踏出过校门一步,就连校外活动都无法参加,当时我买了一把木刀送给她,把她开心坏了。不过三天之后就扔到垃圾桶里了。」
「……好严厉的父母。」
连学校组织的校外活动都不允许参加,听上去有点异常。
但是,茜却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了眉。
「说是严厉……又有些不大一样。不过我也不方便擅自评判别人的家事,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就去问问明未好了。」
「感兴趣……」
我感兴趣吗?在心中问了问自己,却没有得到解答。
确实,在茶会室里,我们不知不觉中还是形成了你来我往的交流。
这样的事情,过去都没有发生过。即使是同班同学、委员会、还有家庭,也都只是按照立场被分配了相应的角色而已,而并未与谁真正亲密过。要我主动打破僵局,是十分困难的。
但是,明未却像是毫无障碍一般,轻易地闯到了我身边。
所以,我甚至来不及去揣测明未的用意,也来不及去对明未产生兴趣。
直到最近,我才终于开始思考这些事情。说实话,未免反应太慢了。
「如果她能外出的话,一定会自己陪你来吧。现在你也只好用我来将就一下了。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对刻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哪里的话,有你陪在身边,我很高兴。」
这是我的真心话。
也许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到之前念的学校去玩而已,干嘛那么神经兮兮的。但是茜却很清楚,对我而言,需要相当大的觉悟才能做到这件事。
离开那里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打算。
……爱理死后,我没有再靠近那里一步——长期无故旷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至转学——在这过程中,一次都没有再回去。
所以,我才会一无所知。
爱理的死,究竟对学校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对爱理生前爱过的人们,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瑞穗爱理的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全都不知道。
……所以,或许这也是一次机会。
一次重新面对的机会。
将这次机会带给我的,正是明未。
明未问我,杀死爱理的人是我吗。
对这个问题,我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而面对沉默不语的我,明未则露出了冷冷的微笑。
——你再去一次横浜吧。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不想知道的事情,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里。
就是这句话,笃定了我的决心。
简直就像是从身后伸出的一只恶魔的手,推了我一把,让我不得不迈出了始终犹豫不决的最后一步。
如果没有她的挑衅,我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那样,我将永远无法正视爱理的死。
从这一点上考虑的话,我本应该感激她才对,可事实上我就是无法产生这样的想法。
因为她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而且,我本以为她会跟我一起来,没想到竟然因为无法外出,所以把茜打发过来做她的代理人。连这种无理的要求也能够欣然接受的茜,究竟是人太好呢,还是脑子不太正常呢?
……大概是前者吧。
因为无论怎么看,茜都是很正常的人。
「……你竟然和明未是朋友,真是认识越久越觉得不可思议啊。」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当我是朋友啦~」
「…………」
她说得轻松又干脆,令我一时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没有听明未说过茜是自己的『朋友』,而总是用『亲切』或『善待』之类暧昧的字眼。
朋友。
对于不擅交友的人来说,朋友实在是太难以定义的概念。或许明未也只是不知道自己和茜之间的关系,究竟能否被称呼为『朋友』。
「不过,我们确实相处融洽哦。大概是因为面对我的时候,不需要自我投射吧——啊,知道自我投射吗?」
我摇了摇头。听上去像是心理学的词汇,我对此并不了解。
「自我投射就是说,一个人会将自己的善恶观、个人喜好和行动原则之类的主观要素强加到其他人身上,认为自己是什么样,其他人就一定也是什么样。这种心理疾病会导致对他人的认知障碍。」
「……为什么茜会知道这些?」
「因为身边有这样的人啊。」
……难道这是说?
「对,就是鹄沼冬花——她的自我投射症状极其严重。虽然说死人的坏话并不好,但是对于她,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客气。」
「真有那么严重吗?」
「她本来就喜欢伤害别人,然后又因为自我投射而同时受到伤害。所以她既是施虐狂,又是受虐狂,另外又自恋,简直是最糟糕的人格。另外她的长相又很漂亮,这一点最要命了。」
说到这里,茜一脸厌恶地吐了吐舌头。虽然这个动作还蛮可爱的,但是她的语气却十分阴沉。让人听了就明白,茜是真的很讨厌鹄沼冬花这个人。
不仅是茶会部的成员,就连其他人都是如此态度的话,简直就更加诡异了。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她真的死了吗?」
「……你是说她实际上还活着?那就太可怕了,我可不想看到她在星期五晚上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样子。」
「因为我只听别人讲过而已,所以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个人的真实性。」
「那就是我们所有人串通起来,编了一个虚构人物来糊弄你?这个想象倒是挺有意思的。」
「我也只看过照片而已嘛……别在意,我也不是认真的。」
「这个人确实存在过,然后,现在不在了,因为她死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死了,没有了。
由于自杀,或他杀,或意外。
或者是三者皆有。
无论是什么原因,总之鹄沼冬花已经死了。
就和瑞穗爱理一样。
……明未说,冬花是被人杀死的。
我呢?
在我眼中,爱理究竟是……
「茜,你有没有想过杀人?」
为了打断自己的思考,我不知不觉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明未对我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中。如果真如她所说,瑞穗爱理的死是一起谋杀,鹄沼冬花的死也是一起谋杀的话,就说明杀人凶手是存在的。
……我莫非是想复仇吗?
希望不是如此。我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并没有类似的冲动。我只是想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理由,促使凶手对瑞穗爱理痛下杀手。
按照明未的说法,每个人都是凶手。但是我无法接受,瑞穗爱理的死,必须要存在一个特别的理由才行。
听了我这个唐突又尖锐的问题,茜稍稍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还真是突然啊。」
「…………」
「……杀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我不会去做。」
即使如此,她还是正面回答了我的问题,茜就是如此温柔的人。
代价。
权衡利弊后,做出现实的判断吗……既然如此……
「那如果好处多于代价的话,你会做吗?」
「不太清楚,或许我会考虑一下吧。只是我觉得,如果不是在十分极端的情况下的话,杀人永远都只会弊大于利吧。但是……如果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把代价视为代价来看待的人,也许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