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又是在开什么玩笑,但语气那么轻浮,一听就知道不是认真的。那么,就只能认为是在寻我开心了。
虽然明白不应该理她,但是她说的话太荒谬了,令我不得不反驳。
「我知道你不是犯人,那时候你和我在一起。」
「那可说不准。也许我是个大坏蛋,利用了某种超乎想象的犯罪手法来实施谋杀呢。你瞧,差点害死了茜的犯人正和你同处一室哦,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如此诋毁自己呢。
我心中又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愤怒,明知道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明未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扮成恶人呢。捏造出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可能性,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难道说,她只是在取乐而已吗。
玩弄人心。
慢待悲剧。
嘲笑世界。
如果她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换取快乐的话。
我恐怕很难原谅她。
「我是说可能性,可能性啦。如果只讨论可能性的话,你不是也同样有可能是犯人吗?」
「我——并没有杀她,这一点我自己非常清楚。」
「每个人都会这么说吧,真凶也不例外。」
「我为什么要杀她!」
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大门。如果不这样发泄,岩浆般的情感就会烧毁大脑。明明我已经焦躁愤怒到这种程度,明未的声音却依然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明明有人受了伤,还没有醒过来。
而且是因为我的错,代替我承受了不白之冤!
但是,明未那讥讽般的声音,还是毫不留情地从背后传来。
「也许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原因才杀人的。也有可能她在横浜发现了什么不利于你的东西,所以防止她泄露,就杀了她。杀人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也有时候,人们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正在杀人。」
「那该怎么杀!?当时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惹我生气就那么有趣吗!?」
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
然后惊呆了。
原本打算挥拳打烂她那副笑脸,但是,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因为,七里浜明未根本没有笑。
轻佻的就只有语气而已。
她没有笑,无论是望向我的双眼,还是嘴角,都不含一丝的笑意。她面对着我,带着真挚无比的神情。即使是在茶会室里,也从没见过态度如此端正的明未。
不对——她看着的并不是我。
而是透过我,看着其它的什么人,思考着其它的事情。
「并非如此。你当时可以假装和茜分开,跟在她身后作案,然后再到社团楼来。不然还可以对茜施加咒语,令她在上楼时脚底打滑。」
「都说了我没杀她……不对,先不管这个了……再说茜也没死。」
「没错,她没有死。为什么呢?」
为什么?
说出这句话时,就连她的声音都失去了笑意。就像是昨晚看到的那张卸下了假面的面容,这种时候的明未,所作所为都不是为了与人交流,而只是在为了自己而进行种种思考。
看到她这副认真的样子,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因为砸门的位置略微红肿起来,绽出了血的颜色。
恰如黄昏的颜色。
「如果对方真的想杀茜的话,应该采用更有效的方法才对,比如从楼顶把她推下去什么的。就算不是那样,也可以对摔下楼梯失去意识的茜施加致命一击啊。既然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从一开始就并未打算杀人,而只是一种威胁手段罢了。」
「也有可能是发现推下去的不是我,所以放弃作案逃走了吧。」
「即使如此,也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了你吧?如果真的抱有强烈杀意的话,采用的手法也未免太轻率了。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无论最终有没有杀死你都没关系,这种情况下,凶手的行为就并不轻率,而是十分残酷了。」
轻率。
对明未的这一判断,我并不太愿意认同,
确实如她所说,凶手的杀意不够强烈——但就算没有杀意,也是可以杀死人的。这次也是一样,就算只是从楼梯上摔下去,如果伤到要害的话,还是会死人的。
即使没有杀意,仅凭恶意,也是能够杀人的。
即使没有恶意,人也依然会死。
明未应该对此十分清楚才对。
「……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是想要你冷静一点,冲动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对我来说,茜也同样是所有熟人当中难得的正常人。我一点也没想到她会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不如说,我其实是为了避免让你被人伤害,才拜托她来保护你的。」
——保护?
听了这个词,我困惑不解。
我一直以为明未让茜跟着去横浜,是为了监视我的,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隐藏在明未那飘忽态度之下的复杂感情。
「难道说,你也在自责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也有可能是我杀了茜。」
——原来如此。
我终于恍然大悟。
刚才她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就像我认为茜的遭遇都是我的错一样。
明未也觉得,是自己害得茜遭遇不测。因为自己拜托她去保护我,所以最终才导致茜被人从楼梯上推落。从根本来说,是自己把茜送上了死路。
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刚刚在脑海中翻滚沸腾的怒意,也渐渐在冬日清晨特有的冰冷空气中熄灭。明未的那番话,绝不仅仅是说给我听,同时也是在责备她自己。
是这样啊。
明未是因为担心茜的安危,所以陷入了自责。
——她和我,没有什么区别。
明未保持着严肃的神情,继续说道:
「就像你会产生自我厌恶的情感一样,我也会产生类似的情感。所以——可以由你来讲给我听吗?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
「……好吧。」
焦虑感并没有彻底消失,想要快点揪出犯人的冲动依然存在。但是,那并不是此时此刻必须马上解决的事情。我之所以感到焦虑,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摆脱心中那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情绪,所以才会坐立不安,神经紧张而已。我先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从门口走进室内,穿过空荡荡的房间,到了明未的床边,并弯腰坐在了仍躺在床上的明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