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安逸到不真实的程度。
明明被警察调查了一番,被老师训斥了一顿,还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但就算有再多的麻烦事,也终究只是『事后处理』罢了。也许这就是感到安逸的原因吧。在那之后,整个江之岛女子学院都充满了『所有麻烦都结束了』的气氛。
在这一周里,我都没有去茶会室。
到了星期六,我又去了医院。但是只和茜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并没有提到那次屋顶的大决战。
之后,我从医院步行回到了江之岛女子学院。时间尚早,烈阳高悬,天空蔚蓝。虽然冬风凛厉,春天还相隔甚远,但冬日里的晨光还算是令人心情舒畅。
晴空宛如一首乐曲。
我一边抬头仰望,一边走入校门。茜手术后恢复得很好,似乎星期一就可以出院,回到宿舍来。
与之相对地——还有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石上雪乃最终还是没能得救,柳小路春流也被警察带走了。虽说她没有杀任何人,但杀人未遂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虽然警察还怀疑她杀害了石上雪乃,但我相信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真的亲手杀了雪乃,那么她就不会那样绝望了。
正是因为雪乃在自己的面前选择了自杀——尽管无法理解自杀的理由——所以春流的心才会被逼入了绝境。
但是。
「……问题就在于,是谁把她逼成那样的。」
是世界在迫害她吗?
是某人在迫害她吗?
还是她自己迫害了自己呢?
「自杀、意外、杀人……」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入了暌违一周的茶会室。虽然和平常一样没有锁门,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引发了那么严重的事故,再加上成员也只剩两人,大概茶会部也将面临解体的命运吧。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明明加入的时期并不久,我却多少觉得有些惋惜。
也许,能够无条件包容自己的空间,确实令人感到很舒心吧。
既然茶会室的主人不在这里……
「…………」
我转过身去,离开了茶会室。
并非要回宿舍去,而是前往楼顶。在事故发生后,这里被贴了一张全新的『禁止通行』告示,并用一条绳子拦了起来。我从绳子下面穿过,爬上楼梯,站在了通往屋顶的门前。
不出所料,门没有上锁。
开门之后,就看到她在那个破洞旁边,倚靠护栏而立。
既是一切事件的开端,亦是幸存者的少女。
七里浜明未在见到我之后,露出了软绵绵的微笑。
头顶上并非血色的夕阳,而是晴空下的明媚阳光。
「就知道你在这里。」
「嗨。」
我关上身后的门,就站在了原地。
我们所处的立场正巧与当初完全相反。这次在屋顶的是明未,随后赶到的是我。只不过除了我们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没有春流,没有雪乃,也没有茜和冬花。大概也不会再有人跑到这里来了吧。
只有我和明未,两个人而已。
虽然想靠她再近一点,但我按捺住了自己。现在的明未状态很不稳定,唯恐稍稍一靠近,一切都会随之灰飞烟灭。
明未虽然笑着。
但那是空洞的笑容。
就像是虚设的躯壳。
就像是吹起一阵风,就会被掀到半空中的稻草人。
所以,如今的距离感,对彼此而言已是极限。
今后还能靠近多少,只取决于我们如何处理彼此之间的问题。
——没错。
彻底结束的,只有那起事件而已。
我们还有未来得及处理的残局。
终于到了解答篇吗。
在这之后,一定要彻底解决一切才行。
就像名侦探一样,为事件拉下帷幕。
因为,这正是她所期望的结局。
「真亏你还能弄到楼顶的钥匙啊,我还以为这次肯定会被封存起来呢。」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如果真心想要做成什么事,总会找到办法的。」
「就像从屋顶坠落也能生还一样?」
「那个只是运气好而已。」
对我的揶揄,明未一笑置之。
我不打算否定她,那一天她在这里说的并非谎话,而我对真相的推理也并未出错。
同时我也知道,这并不能够代表事情的全貌。
七里浜明未所说的并不只有事实——我也同样,仍抱有疑惑。
但是疑惑,如今也被一扫而空了。
那是因为,靠在护栏上的明未,双腿并没有裹着石膏。
「你的伤果然早就治好了。」
「看你毫不惊讶的样子,不像是刚刚发现呢……那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我也不是百分百确信……总之就是当时在屋顶,你打算冲过来的时候。」
作为一个双腿受伤拄着拐杖的人,她的动作也未免太自然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时情急忘记了自己的伤情,下意识地做出了奔跑动作而已。那样也没什么问题。
关键是,在做出那样的动作之后,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疼痛的感觉,这就有点奇怪了。
所以,有问题的并不是她的动作,而是她对自己的动作做出的反应。
听了我的话,明未像是有点不甘心地捋起了自己的刘海。
「哎呀呀,连我都没料到自己会慌成那样,不小心忘掉了自己腿上有伤的设定……在踏出一步之后却因为裹着石膏而没能结结实实踩到地面,然后才想起来呢。」
「如果没有石膏的话,你就会跑过去了吗?」
「嗯,跑过去把你抱起来亲一下,就像王子和英雄那样。」
说着,明未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但依然没有移开向我投来的视线。
「但是,我不是王子,也不是英雄,只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败类罢了。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成功脱险了不是吗。」
「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是不会成功的。」
我这句话是发自真心。如果只靠我自己,根本对春流无计可施。正是由于明未的出现,才打开了近乎绝望的局面。
所以,我才无法理解。
为什么明未会出现在那里呢?
如果我的假设正确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必要跑到现场来——
「……我就姑且一问,你总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没受过伤吧?」
「当然不是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确实受过重伤,然后痊愈了,只是一直都装作没有痊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