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素真从沙发上起身时,阳光早已从昨晚未及时拉上的窗帘边闯入了。伴随着她意识渐渐升起的还有一阵时轻时重的恶心,如立体音响一样在身边环绕。
金素真望着异地突然出现的空酒瓶,与远处餐桌上的一片狼藉。她想借此爬回昨晚的回忆中,却发现撞上了一堵厚重的磨砂玻璃。
在厕所体验了一番想吐又吐不出来后,她总算依序回忆起昨午后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开心地领工资,不开心地交税,买蛇时撞见古怪女孩,把她带回了家。
然后是喝酒……天呀,她想起薇薇安从最初一小口的喝,到后面直接开始和她一起吹瓶。家里存的一箱啤酒全喝完了,最后一幕是她沉沉的倒在沙发上,薇薇安拿着个银亮的小物件在她面前转着。
“薇薇安?”她尝试呼唤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厕所里转瞬即逝的回声。她又走到两间卧室里翻找,打开衣柜,拉开烘干机。从窗户透进来的光在灰尘上扭曲地起舞,金素真才意识到,她还未从昨晚的宿醉中苏醒过来。而淡淡的腐臭味已经开始在各处布道传教。
将昨晚剩的泡菜尽数扫进垃圾桶后,她把碗筷全部推进了热水里。转眼目之所及,空旷的客厅,竟让她有些发愣。与母亲相依为命移民美国后,她从未有过朋友,与公司同事的交际也限于几次聚餐,更遑论带人来过家里。想到昨晚如此有生机,还是金素真为出租屋多添置几副碗筷以来第一次。
她不得不承认,小恶魔走后,给她留下的不只是一堆家务,还有空落落的心。
就在她这么想时,门锁传来了震动声。金素真为之惊醒,除了母亲外,还有谁手上拿着自己家的钥匙呢?
“早上好!小蛇!”
欢跃的声音连同一抹白发跳进了室内,正是薇薇安,她仍穿着昨天那套黑白洛丽塔,侧目发现金素真长发凌乱,拿着盘子站在水槽前后,疑惑的问,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西吧,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当然是你昨晚给的了~”薇薇安得意地将手中银色物件往上一抛,又一把在空中抓住。
好像确实把备用钥匙给了她,金素真思路飞速转动,脸忽然微微一红。
“我昨晚没做什么傻事吧?”
“我不知道,你昨晚一个劲地说自己是同性恋,暗恋圆圆宠物店的……”
哐当一声盘子砸在水池里,金素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满是洗洁精的手捂在薇薇安嘴上,引起后者发出一阵呜呜声。
“真的?我真这么说?”
“呜呜呜我编的!”薇薇安挣脱开来,掏出手帕抹着嘴,眼里满是幽怨,“你身上有酒臭。”
金素真本想说:“还不是你害的?”但确实是自己为整蛊对方喝了这么多酒,只好把刚要出口的话打碎咽进肚子里。
“谁……谁让你酒量这么好还装小菜鸟,快来帮我一起打扫。”
“要不用来玩保龄球,不是很好玩吗?”薇薇安跳过一个酒瓶,一下坐到沙发上。随着电视里“宇宙呈无比炙热且密度极高……”主题曲传来,金素真无可奈何的回到洗碗池,终究是自己一时脑昏想出的糟糕主意,落得如此下场。
待金素真将地上的瓶瓶罐罐收拾好后,她听见薇薇安说,
“待会乐意的话,一起去逛公园吗?”
由于薇薇安是面向小蛇的饲养盒说话,金素真也不确定问的是不是她了。她今天中午确切有跟同事聚餐的约定,是他们项目组里一个极为热心的前辈策办的,而理由她也清楚,前辈搞这种团建完全是为了与组里另一个女孩拉近关系。
这种团建只要说声自己生病了,完全能够翘掉。
“姐姐也可以一起来哦。”似乎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薇薇安抬头道。
“等我洗个澡。”
吹风筒的阵阵轰鸣声又将金素真的思考引向了薇薇安,自己为何要抛弃一群相处两年的同事,哪怕只是表面情谊,去和一位相识不过两天的女孩出门呢?
说不准,或是女孩玩世不恭的性情吧?她想起了妈妈,进而想起了在首尔的生活。遇到事就猛吸烟,打翻果冻就在上面跳舞,这是怎样洒脱又自立的座右铭?直到父亲去世前,妈妈都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也许我能和她成为朋友,这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打水漂般在金素真心中激起几个浪花。她初上高中时也是有几个朋友的,那是不堪回首的回忆。
将重重思绪抛出脑后,金素真换好衣服走出浴室
薇薇安正盘弄着小蛇,先扫视了素真一眼,偏过头继续逗蛇,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停留时间之久,小蛇竟偷偷溜到了沙发上。
肯德基州的夏天并不太冷,金素真一改昨日运动风的迪森特冲锋衣,换上了短袖卫衣与牛仔裤,是一套露脐装。
“你的腰好美。”
“是吗?”听到这句难得的夸奖,金素真却未感到本应有的骄傲与欣喜,反而被一柄铁钩钩入那不堪的回忆中。
高中时期的校服很短,高高抬手便会露出半截腹部,金素真遗传到演员母亲的底子,身材样貌出众,尤其是纤细的腰肢,与腹部中央恰到好处的狭长肚脐,似乎就为拍摄夏日沙滩的剧集而生。
在一次意外抬手展露出腰身后,还是高一新生的金素真被身边的女生戳了戳。
“金,你的身材好好呀,都可以去当模特了。”
“哪里哪里……”
以此为契机,女生开始教金梳妆打扮,这些初中时金被父母严厉制止的事,也从那时起金才为自己本应有的姿色自信起来。顺带加入了那女生的小团体。虽也曾与姐妹们互有猜忌,但总体而言,这段回忆在她心里留下了名叫友谊的东西。
可在她心里刚扎根的友谊之树,顷刻间就被拔掉了。父母知道她在化妆,知道她和一群“**”厮混,当机立断给他安排了转校。一所管理极为严格的私立高中,八年之后金素真看到美国推出私营监狱时,都不禁感慨这是对韩国学校的拙劣模仿。
“考上首尔大学后,你想怎么玩怎么玩。”随着父母传输的这一理念,金素真彻底陷入书页纷飞的漩涡中,在漫漫长夜陪伴她的只有写断的圆珠笔,与无从交集的狱友。
“呀!小蛇,沙发好脏的!”薇薇安的声音又将她从漩涡中勾了回来,她进而看着薇薇安将小蛇捞起,放入她随身带来的保温盒内。
“昨天有位没洗澡又浑身酒气的女士躺在这呢。”
“喂,你说话好过分。”金素真想过去敲敲薇薇安的头,被后者抱着盒子躲开了。
“姐姐的车,昨晚没偷偷跑走吧?”薇薇安拉下脸颊做了个鬼脸。
“没有人驾驶,车还能自己跑起来?”
“怎么,你没看过R&M吗?”薇薇安将保暖盒像日本小学生带便当一样挂在身上,走向了门口,“薇薇安的车送去欧洲修了,就先坐姐姐你的摩托吧!”
“好的,大小姐。”金素真从电视柜边上找到了车钥匙,心中在吐槽,这小鬼还会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