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蹲在地上,高木玲子左手拇指抵着竹条,右手缠绕,一个中空圆形的竹球慢慢从她手中成型。
克拉拉则站在一旁。克拉拉·劳伦斯在等着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此时正和高木在那间小屋子里交谈,她在等他。但现在她已全然忘了这件事,满眼里就只有这个她刚认识不久的人,和她手中正在成型的竹球。她那长长的金发因为她弯腰而接触到了泥地,但她浑然不知。
一片翠绿的竹丛顶在他们头顶,挡住了外界的绵绵细雨。这里仿佛是一个新世界,就连雨水击打地面的破碎声也灌不进。四周静的出奇,此起彼伏的只剩她们两人的呼吸,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
一滴小雨滴钻过密不透风的竹丛,落到了克拉拉头上,让她感到有点凉飕飕。她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发梢,用手撩了撩。
“完成了。”眼前的齐肩黑发晃了晃,站了起来,克拉拉也随之让了让身。
玲子将竹球捧起,挤了挤,变形,又放开,恢复原状,果然和古代的足球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些绿色与镂空。克拉拉接过它,她能感觉得到竹条在磨蹭自己的手掌,有点痒痒的。她又轻轻拨动竹球,竹球不断地做着旋转运动,让她想起了家里的那个大大的地球仪,而这些纵横交错的竹条就如同束缚的地球仪的子午线。
球在玲子的食指下停止。食指伸入镂空,抵起,再一抛,球落到了玲子头上。然后随着玲子低头,又漂亮地落到了玲子的脚尖。
“踢吗?”玲子发问。
而克拉拉则看向外面,绵绵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交织成了一层厚厚的雨布,禁锢住了她们。克拉拉甚至能听得到竹丛发出的阵阵喘息。
玲子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
“雨很快就会停的。”
说着,她一只手牵起玲子,另一只手则向雨幕探出。她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世界也似乎随着她一起闭上了眼睛。她开始摸索。
“你是什么星座?”玲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双鱼。”克拉拉回答。
然后玲子就不说话了。即使她是双鱼,她仍认为她们能成为好朋友。
她终于摸到了一个拉链,然后毫不犹豫地拉了下去。她再张开眼时,雨已经停了。只在地上留下几个粘稠的,铁红色的小水坑作为雨来过的证明。
“走吧。”她牵着克拉拉的手往前走,竹球也随之往前滚,越滚越大。
昏暗的灯光下,排气扇在嗡嗡作响。但此时一道自然光突然刺了进来,刺得高木眼睛有点痛。他不喜欢自然光。
于是他便想上前去扯帘子,然后不出意外的被劳伦斯一声喝令停下。
劳伦斯虽然谈不上有多喜欢自然光,但只要能让眼前的这头蠢猪难受,他都乐意。况且他早就得知了会天晴的消息,他刚才才批准了公司AI助理发来了天晴申请。
不过他清楚即使他不批准还是会被其他董事批准通过,就像是眼前这个愚蠢的提案一样。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愚不可及的提案会通过公司AI的层层筛查,最后成功递交到董事会上。莫非公司里的AI也老了,就如同那些只会在董事会上举手表示通过的老古董一样?想到这一点他就来气,目光也不自觉地瞟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肥头猪脑,身材臃肿,若不是有《AI限制章程》的存在,他早就把他和公司里面的那些老古董一起踢进历史的垃圾桶里面去了,就像是他提案里面的踢足球一般。
足球啊足球,靠那东西真的能扣住公众的注意力,辅助优化计划推进吗?
不过他再怎么想也无能为力了,为了推行优化计划,他已经耗尽了他所能支配的所有资源,而现在则必须要按那些老古董的规章办事。不过,只要优化计划顺利推进......他又看了一眼高木,他就可以真正地将这些废物踢进垃圾桶里,换上更多更棒的AI。
不管了,即使不顺利,让药监部那边多投放点LSD,顶顶,总是能顶过去的。
想到这一点,劳伦斯就抬起了头,挨坐在沙发上,开始默默地通过瞳孔给AI下达编写董事实地审查报告的记录。他不想在待下去了,他准备走了。
高木此时努力维持着一副自信的神态,但他早已慌了神,那份他绝望中让AI生成的提案居然通过了,而至今也没被发现举报。本来他应该自己在重写一份的,但他早已江郎才尽,这是他今年以来通过的第一份提案。
绝对不能搞砸,不然他将和女儿一起被赶出这片他努力了好久才能够入住的桃花源,特别是女儿玲子,自出生起她便与世隔绝,如若突然被抛到那污浊的社会之中,那将是何等的荒诞与绝望?
但劳伦斯的视线过于渗人了,为了留下个好印象,他必须要想办法。也许是由于情形危急,他那许久未转动的大脑居然给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下属有一个地方要补充一下。”高木开口道。
劳伦斯没有开口,只是扬起了手,表示同意。
“足球队的人选挑选可以多元化,各个阶层各个性别各个地位,用几个免优化的名额来诱惑一下,而且对于那颗足球我们也可以改造一下,例如可以装入一个——”话还没说完,劳伦斯就将手放了回去,让他闭了嘴。
“这些具体事项就别拿来烦我,”他起身,准备离开,他现在很不高兴,只想走人,“我女儿还在外面等我。”
高木没再说活,只是战战兢兢地跑去给劳伦斯开门。就在克拉拉迈出门时,他突然想到了些有趣的事。
“你应该很爱你女儿吧?”他问高木道。
高木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那你女儿应该也很爱你吧?”
高木再次点头。
“那她可以去参加足球队了,毕竟,”他突然贴近高木的耳朵,“她也不想父亲被优化吧?”说完,他笑着走了,只留下不知所措的高木。
但没过多久,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就压向了他。
真是的,他为什么要和虫子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