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纪元890年 德兰士瓦边境
昏暗的天际从海岸压向大地,炮火与法术的声音轰隆作响,燃烧的村庄在黄昏中哀鸣。停泊在港口的渔船四散奔逃,漫天的法术却将其一艘艘击毁,尸体的焦臭充斥着这一方海岸。
披甲执枪的士兵冲入肆虐的火焰,将闪着白光的枪尖捅入他人的胸脯。
在慌乱中,一枚箭矢穿透甲胄放倒一位士兵,手握长弓的猎户护着妻子与女儿逃往帆船。法术的光辉一瞬间亮起,一条喷涌着鲜血的手臂轻飘飘的飞出去,暴雨般的箭矢砸向船只,痛苦的哀嚎声淹没在战场的嘈杂声中。
船开走了,驶向遥远的黑茫茫的大海。
在一处荒芜的海岸,破旧的船只随着潮水搁浅在沙滩上。半响,一个衣襟滴水的妇女走下船,血滴在沙地上;怀里的少女无力的垂下手,面色苍白。
“有……有人吗!”沙哑的声音从妇女口中传出,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无情拍击沙滩的声音。
“神啊!求求你,”她跪在地上,“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
一抹白色悄然出现在妇女身前,妇女愕然抬头,恍惚间看见了神的使者。
银白色的长发肆意的飘舞,看上去不过十四岁的年纪,眼瞳中却有着无尽的哀伤。她开口,声音如同幽谷中的兰花——飘渺而撼动人心。
“这里没有神,请跟我走,你们的状况很糟糕。”她扶起妇女,接过怀里的女孩,纤细的手臂轻易的托起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
妇女茫然地跟上,身上的伤口也突然不再疼痛。
高大的树木在身旁扎根,妇女喘着气低头问:“您是,神的使者吗?”
“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这座岛上了。”她停顿刹那,接着往前走,“除了依诺这个名字和作为人的常识,我不记得任何事。”
依诺看见了山坡上的遗迹,怀里的女孩体温逐渐恢复,“至于你所说的神,我不喜欢也不认识。”
妇女惶恐的低下头,虚弱的倚靠在墙角,无措的说到:“对不起……我的女儿叫希斯蒂亚。”
“……你的时间不多了,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代为传递。”依诺推开木门,将女孩放在床上后回头看向妇女的腹部,“我可以减轻你的痛苦但无法治疗你的伤势,你有什么想告诉你孩子的吗?”
妇女哑然失笑,泪水从虚掩的双眼中挤出,“谢谢……请告诉她,妈妈永远爱她,要好好活下去……”
依诺默默的看着她逐渐瘫软,却在最后挣扎起来,想站起却只能无力的倒下。
纤细的手臂再一次接住满身血污的女人,依诺听见她最后的哀求。
“我请求您,照顾好我的女儿……”
一个生命留下最后的遗言,随后安然离开她所爱的人。
屋内的柴火冒着火焰,一点点化为灰烬。
床上的人艰难的蠕动了几番,缓缓睁开眼。
“醒了吗?”空灵的声音问道。
“……妈妈呢?”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的响起,希斯蒂亚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她们一定还在等我!对不对?”
依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指了指门口的两座坟包。湿润的土壤被翻起不久,敞开的大门在寒风中吱吱呀呀的发出响声。
依诺接住了希斯蒂亚瘫软地身躯,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我答应了你母亲会照顾你。”
“我要的是我爸吗!”刚吼完又缩回角落里哭泣。
依诺低声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为什么会拥有这股力量,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看向远处荒芜的田地,“但你的母亲将你托付给了我,所以你可以选择 在这里等到战争结束或是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依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将泡软的黑面包与马铃薯汤在桌上摆好,“想的话就吃点……我还有事,要先出去一会。”
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不要出去,这里依旧是交战的前线。”
依诺走在荒寂的土地上,这里的居民早在几月前就离开了村庄,战争的火焰已在几周前将这里曾经的一切烧的干净。
在一处断壁残垣前,依诺单手掀开将近一百公斤的石板露出底下的粮食。
在以前,这里是酒店老板私藏粮食的地方。而现在,他的坟堆正孤立在只剩一半的墙壁内。想到这里,依诺叹息的看向不远处的简易绞刑架,几只乌鸦正叼着几块骸骨啄食。
几声马蹄唤回她的意识,军人停下马蹄拔出军刀质问:“哪里人!”
依诺淡然的走过刀刃的阴影,用克林贡语回答:“没有国籍。”
军人皱了皱眉,帝国军法严明,而今自己紧急传递情报,若是误了时间会受极刑,没多思考便挥动军刀。
雪亮的弯刀与湛蓝的冰锥相撞,士兵惊愕的眼中倒映着面无表情的少女用凝结成剑的冰锥刺穿自己的右胸膛,马刀坠落至地的轻响混杂着光锥划破手臂的声音。
依诺感受到他的恐惧,春风吹开她的兜帽,月光般纯粹的白发肆意垂落,“离开吧,你在参与一场不义的战争。”
快马加急,依诺悲悯的注视战马驶向远方,赤色的火焰却突然而至连人带马掀翻在地,随身的短剑切断法术却被希斯蒂亚的石块砸断手臂。
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依诺流下眼泪。她最终没有阻止两人,直到希斯蒂亚一下下将尸体的大脑敲碎。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希斯蒂亚嘶哑的吼道,“他们都该死!”
“希斯蒂亚……你的伤还没好,不该跟过来。”依诺回过头,对方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希斯蒂亚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揪住依诺的衣领质问,“他们杀了整个村子的人!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
环抱希斯蒂亚,依诺抚慰着对方的背,无尽的哀伤与愤怒涌上她的心头,“我不想杀人,但你们在进行一场反侵略战争,你们理所当然。”
初春依旧寒冷的风中,黑发的少女抱住白发的少女哽咽,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少女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希斯蒂亚抬起头,“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离开。”
“好……我们明天出发。”
翌日清晨,初生的朝阳将自己的光辉洒在无碑的坟堆上,在这一刻,暴露的尸骨与冰冷的火炮被同一抹光线温暖。
希斯蒂亚在坟前放下几束蔷薇,最后抹去一把眼默默祈祷。依诺学着她的摸样也放下几丛花。
“谢谢你的铃兰花……”
“这种花叫这个名字吗?”
“嗯……你为什么愿意答应我妈呢?”希斯蒂亚缓缓起身,“你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甚至从未见过我……”
“不知道,当看见你们的第一个瞬间我就感到我迫切的想做些什么。”依诺抬头去望太阳,新生的太阳,“和看见燃烧的村庄与裸露尸体时的哀伤不同,我总感觉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希斯蒂亚露出这几周来的第一个笑容,却又迅速埋藏在哀伤中,“你以前一定是一位善良的女孩子吧,不像我……只能看着自己的家园与亲人离开……” “战争会平等的吞噬每一个平民,却让那些罪魁祸首赚的盆满钵满。”
“我不理解……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可自从去年村里挖出金矿后战争就来了。”希斯蒂亚恍惚的抬眼,“那些黄金没有向大家想的那样带来财富却带来了,毁灭。”
“我看得见,你们捍卫家园的勇气足够震撼人心。”
“但还是输了啊……连”希斯蒂亚落寞的问:“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畜生为什么来……”
“他们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叫阿尔比恩岛的地方,他们的国家叫米瑞尔克。”依诺走到那位传令兵的坟前闭上眼,“为了抢夺那些黄金,米瑞尔克发动了战争。”
“……我,还能为我的家乡做些什么?”
依诺震惊的睁开眼,希斯蒂亚碧绿的眼睛直视自己,依诺在那双眼中看见光芒在闪烁,“你……我们或许可以前往他们的国家,学习他们的制度与科技。”
回答脱口而出,依诺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做出这种回答。她心想,或许这一次旅行也能揭开自己的身世。
“那就走吧,去港口。”希斯蒂亚想到了唯一的办法,“混在运奴船中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