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为了什么才加入组织的呢?”荻村樱子和仰木武利面对面地站在月光下,那是荻村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
“这个啊......”仰木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答案,最后只是摸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就当是为了我们吧。”
“什么?”
真是不能理解,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荻村和仰木在生命之森中间对峙时,还是不能理解。
“荻村,”仰木目光瞟向旁边被天雷击落的树枝,很是刻意地说道:“你很特别,要不要加入我们呢?”
“......”荻村没有任何回应的想法,直接迎面冲向仰木,被火焰包裹的武士刀似乎闪烁着雷电的影子。
“切,”仰木很轻松地挡住了这样的攻击,“那就算了。”一记弹刀,荻村瞬间飞到了很远的距离,后背靠到围起来的树木之上。
整个身体似乎都在颤抖,眼前的敌人比那个人类的仰木武利都要更加强大,“这样怎么可能?”荻村有些怀疑自己。
“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这样的家伙到底在坚持什么?”仰木不断逼近,脑袋有些倾斜地说道:手中的刀从地面上划过,留下了一道燃烧着的裂痕。
荻村再次从下向上斩击,不偏不倚地砍到了仰木的心脏,但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钢铁一般,根本没有损伤。
“什......”
“这就是......你们要对抗的力量。”仰木好像很骄傲,在荻村樱子还在惊讶的时候,很轻松地使用刀把顶到了荻村的胸口。
“咳,咳。”荻村很快就跪在地上,感觉遭受了重击,即使并不是什么利器,但伤口还是充斥了剧痛。
“好了,过家家就到这里吧。”仰木单手将荻村提了起来,用力地掐着脖子。
荻村只感到一股窒息,视线更加模糊了。“或许,这样死掉也没什么吧。奇怪,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还记得自己最开始见到沉羽溟的时候,那个人确实是这样想的,是自己强行让其活下去的,结果变成这样了啊。
“真是讽刺。不过我也没有那样强大吧,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总是会被杀死的,像在这片森林里的所有人一样。”
仰木还在享受着,突然脚下冒出了一片冰凌,随着寒冰的方向看过去,雪极由惠将权杖插在地面,嘴角止不住地冒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仰木?”几乎是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仰木武利随即丢下手中的荻村,走近雪极的身体。
“那您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雪女大人?”仰木冰冷的脸上只有一丝蔑视的微笑。
“......”雪极倒是没有力气回应了,刚才的攻击过后雪极由惠的身体好像整个爆开了一般,鲜血从眼睛,嘴巴和耳朵中喷薄而出,雪白的头发和衣服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
“这样啊,真是无聊。”仰木随意地把地上的雪极踩了几脚,又回到了荻村的身边,简单瞄准了一下,就把手中的武士刀插入了其的心脏。
好像是完全没有尽兴,仰木周围的树木尽数散开,在眼前留下了一条被血红的鲜花点缀的道路,尽头的是幻化成一棵应该生存了千年万年的古树,那是艾音敏子的化身。
无数的枝条和藤蔓挥舞着,几乎没有靠近的可能,由两个巨大的树洞构成的瞳孔,粉红色的光芒有些刺眼。
仰木刚刚靠近,无数枝条中的两支丢下了尸体般的人类,直到仰木的脚边。那是清林崇明和东山井司。
虽然浑身都是伤口,但明显还活着。
仰木武利这次双膝都弯曲着跪拜在地,像是在虔诚地祷告。
“主人,所有的杂物都已经处理掉了。不过属下不明白,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这里的他们,就是指组织里最重要的清林,东山和雪女。
艾音的声音传来,好像是来自天边,深邃地宛如神明,神圣而不可侵犯。
“仰木,你是在怀疑我们的力量吗?”
“不敢。”近乎恐吓的语气让仰木冷汗直流,不过艾音并没有为难,只是重新回到了人类的状态,还是那样的瑰丽。
森林接连消失,只有那些人类或是重伤或是死亡的身体倒在地上,艾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转身对着仰木说道:
“如果全部死亡的话,不就太无聊了吗?”
“是。”仰木只能表示同意,那样可怕的存在此刻只是在血河之中不加掩饰地展露自己的喜悦,连仰木武利都自愧不如。
“我们走吧,仰木,现在你应该了解我们了吧。”仰木在那些人类面前如此自豪,此刻只能无限地沉默。
最后转身看向那些血流成河的场景,并不会感到什么不适,对于艾音来说,还不如想一想下次出门要不要换身衣服。
白本恒太郎站在顶层的办公室,透过玻璃观察着生命之森的消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几分:“这就结束了?真是无聊。”
“我死了吗?”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荻村樱子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色,自己站在河上,脚边的是木制的小桥,桥下面只有缓缓流淌的血水。
岸边长满了美丽的花朵,荻村尽力从自己的脑海中回忆,大概想起了那样的植物应该是彼岸花。
“这下果然是死掉了啊。”
结果无论生前对死亡是恐惧还是渴望,等到出现在这里时心情都会变得平静,起码荻村现在并没有什么波动。
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去,“越过这条河就是死亡的世界了吧。”荻村还是有一些心理准备的,径直向前走去。
对岸只是无比平整的陆地,只是被红色的烟雾挡住了视线,看得不清楚。
不久眼前浮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很是悠闲地坐在清澈的河边。
“......”荻村想起了那个努力去遗忘的仰木洁,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突然出现了一栋破败的房屋,一个女孩正跪在一旁哭泣,身前是一个女人的尸体,那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荻村对这样的场景很是熟悉,那个女孩就是她自己了,或许是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吧。也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罪因的日子。
“是要把所有的记忆都展现出来吗?”这样想着,荻村继续前进。
荻村停了下来,虽然只是由血色的烟雾构成的幻觉吧,但是雪极由惠和自己在一起的样子还是不免让她驻足。
“抱歉,雪女大人,我还是太弱了。”就像是对着长辈鞠躬之后,荻村的视线转到前进的方向。
“仰木老师?”应该要接近终点了,仰木武利还是毫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而荻村却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
“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所谓师生吗?仰木武利......本来就是敌人。”
“本来就是敌人吗?”荻村想起了雪女曾经说过仰木洁是因为自己变成罪因才被杀的。
要达成那样的条件,除了被七宗罪“蛊惑”之外,就是其本人就是邪恶的了。
“洁......本来就是恶人的吗?”回忆起仰木洁小时候无数次冲着自己微笑的影子,此刻那些笑意仿佛都变得扭曲,散发出黑色的压抑。
荻村因为恐惧而后退几步,猛然回头,那些已经见过的血红身影在眼中一一呈现,最终都化作了空白。
“你好啊,荻村同学!”第一次见到仰木洁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荻村现在还是不理解,无论的背景还是能力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朋友?
荻村并不相信那些童话,只有一件事是绝对的,是因为仰木洁先靠近自己,才成为朋友的,而这一切,都源自仰木洁第一次看到自己时的想法。
“你真漂亮呢,荻村樱子......”仰木洁娇小的嘴中似乎还在说些什么,荻村只在这一刻才听清楚。仰木洁发自内心地在喜悦:
“一想到你那除了绝望一无所有的眼神,我就开心地不得了。”
荻村樱子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粘住了,不能挪动半步,那些可悲的回忆化成幻影,不断从眼前划过。
直到记忆的尽头,失去一切的自己就这样站在这里,站在这样的死亡之中。
似乎已经到了终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朗,不过视线所及只是一无所有。无尽的深渊出现在脚下,混沌与漩涡在吞噬一切。
“......结束了。”荻村几乎没有犹豫,只要踏出一步,那么所有的积极与消极的情绪都将成为虚无。
然而这时自己的胳膊就好像被什么拉住了,回头看去,那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基本和沉羽溟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此刻的发色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也成为了血红。
那是一个只存在于回忆里的女生——繁本爱绘。“就这样结束了吗,荻村同学?”繁本似乎还带有一些不舍。
“我已经死了呢,真是遗憾,我要来找你了。”荻村倒是没有什么留恋,不过只要想迈出一步就会被繁本拉住。
“已经可以了吧,我累了。”“为什么呢?”繁本依旧不依不饶。
荻村的眼神失去了生机,用力甩开繁本的伸出的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你不想回去吗?”繁本小心翼翼地问道,极力压低了声音。
“回去?”荻村樱子就好像听到了世界级的笑话,“回去也没意义吧,人类已经输了。”
“谎言!”
“......”繁本爱绘如此坚信着,荻村也不知道怎样说服。
“好吧,”荻村用手按着脑门,很是困扰地叹了口气。“起码得告诉我繁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我不是曾经用堕灵救过你吗?就是那次连同我的意识也留在了你的堕灵之中,在某些情况下——比如现在就会这样和你对话。”繁本见荻村似乎有了一点改变,也上心地说起来。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只是曾经繁本爱绘的意识而已,我的一切记忆都停留在那时。”这时繁本脸上的肌肉稍微紧绷了一点。
“我不知道荻村同学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也很羡慕你呢......真不希望你去死啊。”“为什么......”荻村的眼眶恢复了一丝情绪,明明该羡慕的是自己才对。
“荻村同学无论自己怎么样都会帮助别人,虽然也不怎么厉害在危险的时候都会冲上去,也有了伟大的理想。我也想这样呢......我也想像你一样啊。”
不知为何繁本就开始感叹起来,不时地抬头望向天空,只是挂着一轮血月。“已经结束了......”荻村樱子终于正视着繁本,说出了仰木的背叛和几乎无敌的七宗罪。
“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被杀死了。”
“......”繁本听罢也不说什么了,也没有惊讶或是恐惧,只是以一直以来的方式站立着。
荻村也知道,其实自己已经死掉了,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了,于是再次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深渊。
不过繁本的话又让荻村樱子停了下来,不自觉地回头。
“仰木洁。”
“他是我的朋友,怎么了吗?”
“不是朋友呢,是敌人。”繁本声音低沉地回应,双手浮在胸前,血红的烟雾就好像屏幕一般,出现了陌生的景象。
那是仰木洁跟着家人离开的时候,在仰木武利的车上神情十分失落。
然而等到已经离开后面荻村所在的村庄很长的距离之后,仰木洁就哈哈大笑起来,连仰木武利都有些吃惊。
“这下那个女生可要难受好一段时间了,估计还会自杀呢。”仰木洁很是兴奋,甚至仅仅的表情还不够,都手舞足蹈起来。
“这样有些不好吧。”他们的母亲倒是真的有些担心地问道,而仰木武利一直面无表情的开车。
“不好?”仰木洁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样低贱的女生能被我眷顾应该高兴才对——应该感激才对。这样让她们感受到希望,再以某些方式让她们绝望,她们还会感谢我呢。”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繁本爱绘双手下垂,平静地看着荻村的脸。
荻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这么说来,自己一直生活在欺骗中吗?如果仰木洁真正的想法是这样的话......
“所以才不会对老师的背叛感到奇怪,对吗?”荻村没有明确对象地随意说着。
“如果弟弟是这样的话,那么哥哥呢?”
荻村终于释怀地笑起来,简直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所以我算什么呢?所以我啊......算什么呢?”
“罪因是一切苦难的源泉......”繁本冰冷地念着既定的台词,“还是结果呢?”
“对罪因持有仇恨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仰木武利所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这样的想法也该结束了。”
“什么......”荻村樱子的身体都有些颤抖,当听到这里的时候望向繁本爱绘。
繁本的身影有些透明了,荻村此刻才想着竭尽全力地抓住那即将消失的幻影,当然的一无所获。
“空洞的心脏啊,能否告诉我之后将去往何方。”只是无论如何祷告,其实没有什么效果,毕竟答案也已经不重要了。
荻村的眼前不时地闪现出字样,几乎模糊到看不见了,除非是紧盯着那样的存在,才勉强发觉:
“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并不是我要说的已经完了,只是因为存在于荻村同学体内的意识已经耗尽。
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即使是为了自己,也请荻村同学试着往回走吧——繁本爱绘。”
“回头吗......”荻村樱子默默低语,脸上露出了害怕的感情。“要再次面对那些东西吗?欺骗了我一生的人类们......”
大概仰木的家族都是这样的吧,都是这么地恶劣。
这样想着,胸口便感到一阵剧痛,毕竟被生生捅了一下啊。荻村捂着伤口,不断地转着看向身前身后,直到雪花落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雪呢?”荻村仰望着虚无的天空,被红色充斥的乌云应该不可能生出白色的花朵吧。
几乎在那一刻,荻村的瞳孔闪亮了瞬间,思绪回忆起遇见沉羽溟不久的那个夜晚,本来不应该下雪的时节,被溟的堕灵影响着,连自己的心情也情绪化了不少。
“如果是为了和她们再见的话......”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荻村樱子在一片血红的平原中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幻影,它们简直就是在刻意地让开道路。
在这样的通道中,连同内心的迷茫也消耗殆尽,唯独决心——见到沉羽溟,古崎琴羽和黑泽弥美的决心,和再见仰木武利的决心。
“结果我还是在害怕死亡,不,应该说是害怕独自死亡吧。”
在血红的河滩,在开满花朵的岸边,在和终点完全相反的尽头,雾如同镜子一般映照出荻村的身影。
被烈焰染红的头发充斥着更为深沉的血色,满是地狱景象的瞳孔之上残留着某种神性,荻村尝试着举起自己的右手,它在燃烧,但那不再有着犹豫的不公正,终于可以平静地看着仰木武利,也终于可以平等地凝视着深渊。
在即将进入起始的那时,荻村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对象的说道:“你大概不是单纯停留在我的体内的吧,繁本同学。或许是那些我珍视的人们所做的努力,让我还在这里。”
“谢谢你们,所以,我还在这里。”
明明已经结束掉一切了,在雪极由惠她们还在地上呻吟着呼吸的时候,在艾音敏子带着仰木武利和无聊的心情前往学校的时刻,在白本恒太郎感慨着无趣的时刻,一片血色的森林重新生长出来。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杀了......”仰木武利回头看去,荻村樱子就好像是被搀扶着站起身来,血红的森林燃烧着包裹在荻村的身体周边。
仰木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大量的红色血雾,周边的一切都好像沉没在其中。
艾音敏子转过身来,仰木少见地发现那样骄傲的眼睛中竟然带着一丝惊讶,缓缓地自言自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艾音就好像花朵枯萎了一般,而唯一正在盛开着的,是从荻村樱子身体里长出了血红花束——彼岸花。
“哈哈哈哈。”白本比较成熟的男音传荡在办公室内,只是单纯为那样的存在而感到有趣。
“重生的人类啊,让我见识一下吧,来自人心的地狱到底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