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的医务室中,沉羽溟带着浑身的绷带站在窗边,看着东京中心那被血色的雾气覆盖的压抑。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溟还尝试着擦亮自己的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本来在接受完治疗之后不久整个城市的森林已经消失了,但是仅仅过了几秒钟,又迸发出更为可怕的能量。
“这就是......七宗罪吗?”溟还沉沦在恐怖的幻想中,颤抖着的嘴唇几乎无法说出一段完整的语言。
而处在其中的艾音敏子和仰木武利也是同等的惊异。在自己的眼前,一具已经死亡的人类却宛如死神一般。
血红的彼岸花生长在手边,藤蔓缠绕起了双臂,胸口的心脏简直是在蠕动,完全没有像样的规律,飘起的长发每一根都刻上了某些花纹,荻村樱子从来世归来。
“你不是已经杀了她了吗?”艾音不由分说地向仰木发出了质问,用手指向对方的眼睛。
“我不知道......”仰木却更像是被吓到了,在威胁中竟然蹲在地上,那么威严的人在此刻只是抱着自己的脑袋,因恐惧而发抖。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已经做到最好了,如果还有错,也不该是我的错吧?‘嫉妒’大人,您不是这样说的吗?”
“真是无聊。”艾音满是嫌弃地踢了仰木一脚,仰木武利就像失去活动能力似的直接瘫倒在地面上。
连鄙夷的目光都不愿留下,艾音敏子径直走向身前那个无尽血雾的制造者,此刻的身体就被地狱的花朵包裹在一起,只有头颅还暴露在眼前。
不过那样的脸庞失去了神采,惨白地就和普通的尸体没有两样。
艾音仔细端详着这样的脸,不过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把手搭在一朵彼岸花上缓缓开口道:
“你是谁呢?”语气温柔地有些可怜。
没有回应,艾音只感觉到身边的一切都在旋转,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场把她给甩了出去。
在恍惚中站稳之后,艾音的不悦变得明显,“真是遗憾。”绿色的藤蔓拔地而起,艾音正要进行攻击,却突然停滞了下来。
血雾以荻村为中心形成了独特的圆形立场,地面浮现出古老的铭文,连带着空气都充斥着血腥的死亡。
艾音已经很少有不能靠近的直觉了,即使脸上的表情如此不屑,还是决定缓缓地向后退去。
不过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还在地上的仰木武利突然浮在空中,就像是被吸附地进入了那样的立场中。
随后艾音的视线只剩下了模糊,想要离开也找不到具体的方向。与此同时,自己的脚也被类似藤蔓的植物缠住了。
在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圆形立场之中,仰木的腿都有些软了,尽力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恐怕是担心被眼前的存在毁灭吧。
“荻村樱子,是你吗?”声音中再也没有了可靠和自信的元素,简直像是在祈求原谅。
在仰木的眼下,那些诡异的花朵从荻村的身体上散开,站在圆心的只是荻村樱子本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服饰,都与仰木杀掉的那位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是,荻村樱子虽然还像人类一样站在这里,脸已经白到没有任何血色了,只是在周边血光的映衬下,才得以彰显生命力。
“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呢?”荻村的语言和平时也没有区别,但是热情都已耗尽,唯有孤独生出寒意,平静而冷漠。
“什么?”仰木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老师......为什么要加入组织呢?又为什么要让我加入组织呢?即使有雪女大人,您是怎么想的呢?”
荻村的头稍微歪了一会,注视仰木的眼睛被血色笼罩。
“......”仰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为了像我们这样的人类吧。”就连自己都有些心虚。
“骗人。”荻村的眼中竟然流下的一滴眼泪,并在下一刻在身旁彼岸花的中心拔出自己的武士刀,带着更多的鲜血在燃烧。
荻村直接提刀冲了过来,仰木立刻反应,也取出自己的武器,即使那样的气场在压抑着,仰木也不相信自己会输吧。
刀剑碰撞的声音闪烁着,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震撼。荻村带着自己的决心进行着攻击,而仰木自己却渐渐落入了下风。
“已经够了。”荻村再次震开对方的斩击后抓住机会刺向心脏的位置。
“啊......”仰木随即发出了惨烈的喊叫,不过声音应该也传不出去吧。他半跪在地上的铭文边,手中的刀也断成了两节。
荻村也放下武器,悲凉地注视着,“你们家果然都是一样的人呢。”
“你果然知道了吗?”仰木的音调不断压低,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其它,也不再抬头,双手趴在地上。
“是的,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可怜生物,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在每时每刻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已。当然了,除了我们本身,另外的人类和罪因都只是工具罢了。
真是不可思议,荻村你竟然会变成这样,我太欣慰了,要不要我来帮助你呢?”
就好像是在默念的祷告一般,不过荻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并没有正面回答什么问题,只是再次问道:
“你脸上的伤,是自己动的手吧?”荻村指向了仰木武利留存许久的伤痕。“在那个弟弟变成罪因的夜晚,也是我们再次相见的夜晚。”
“......”仰木除了呼吸声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整个空间只是一片死寂。
“很遗憾呢,仰木先生。”很快荻村樱子周边的血雾开始缩小,越过荻村本人,整个套在了仰木的身边,高速旋转的同时也摧残着一切。仰木最后连一片血迹都没有留下。
就和罪因的消逝如出一辙。
“永别了,但我不会哀悼的。”
随后荻村的眼神转移到了艾音敏子的身上,“你还在这里呢。”一抬手,艾音脚边的缠绕也松开了。
“切,你要杀了我吗,人类?”终于稍微感知到了空气中的鲜血,艾音再次高傲地抬起头,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的强大。
“当然了,七宗罪。”没有片刻犹豫,荻村的血雾不断收缩,直到在自己的手边形成一点能量。
这样周围的环境终于回归正常了。
荻村和艾音就这样对峙着,都好像在跃跃欲试,但是荻村不多时眼神会瞟向别处,那些深受重伤的“同类”还在这里,而且.....
荻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滴血,刚才一股气爆发的疼痛涌了上来,只感到一阵勉强。
艾音应该察觉到了这一点,在极度紧张的氛围中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果然和沉羽溟一样很有趣呢,比起与你为敌,我还是对你的存在更感兴趣。”
艾音瞬间闪现到了荻村樱子的面前,不免露出喜色。“小姐应该不是人类吧?”
“你......”荻村确实察觉到了某种变化,只是没有必要,也不想告诉眼前的家伙。随手抓住她的胳膊,血红的瞳孔充满了怒气。
“这样也很好呢。”艾音并没有因为这样所谓的“无礼之举”而激动,“我大概记起来了,您是荻村小姐吧。”
荻村只好先放开的手略微后退几步。
“哎呀,这样过分张扬的方式确实把我也吓了一跳,但其实也不过如此吧。是吧,荻村小姐?”
艾音敏子微笑着摘下一朵地上的彼岸花,继续说着。
“你们这些人类起死回生的特例太少了,也让我忘记其实那些力量和我们的永生也没有多大区别,我好奇的是。”
艾音眯起了双眼,焦点之处只有荻村樱子诡秘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的力量会找上你呢?荻村小姐,你有什么头绪吗?”
“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你吧!”荻村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强行着再次拿起自己的武士刀。
“不要那么激动嘛?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可不想再次去死的吧。”艾音只是简单地召唤藤蔓,就将荻村的手臂按了下去。
然而就在艾音还饶有兴致的时候,身体中突然冒出了特殊的紫色物质,明显不属于艾音的物质。
“哎呀,看来我们不能这么悠闲了......祝我们下次再见。”艾音托起自己那粉色的长发,另一只手摆出了“再见”的姿势。
在荻村樱子的惊讶中,艾音的整个身体陷入了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存在。
“就这样......结束了吗?”荻村还没有完全适应,转过身看着那些被残害的人们,同情和失落让她缓缓坐在地上,不过也没有忘记拨通组织的电话。
绝对的虚无,不代表存在,也不代表不存在,这样的空间被紫色和黑色的阴影环绕,艾音敏子走在那不知走了多少次的走廊上,在尽头还站立着结实而又恭敬的中年男子。
“‘贪婪’......你为什么也在这里?”艾音径直上前,稍微有些疑惑。
“嘘......”不过白本恒太郎只是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艾音也不再言语,和他一样恭敬地有些夸张地站在那里。
很快,在两人的身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通道,面容精致的戎谷裕花穿着和艾音接近的和服从中走出,而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身穿普通西服的男子,身形有些瘦削,还戴着一个黑框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白领。
不过白本和艾音见到二人却是极度地认真,直接双膝跪了下去。
“‘嫉妒’大人还有妹妹,恭迎......”
“那些东西就不用了,”戎谷直接摆手让他们起来,转身对着身旁的男子说道:
“难得‘嫉妒’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是的,妹妹。”男子回应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向戎谷裕花,等到白本和艾音重新站起来后,才缓缓说起来,声音只是纯粹的空洞。
“二位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个从地狱中回归的人类,我不免感到很好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白本和艾音面面相觑,只留下了尴尬的气氛。
“我当然不会对一个小小的人类感到担忧,只是这样的情况,在曾经也出现过吧,我很好奇,人类为什么也会‘杀不死’呢?”
整个空间还是那样的死寂,只有艾音和白本低下头颅的默哀和滴下来的冷汗。“算了,问你们也没有用。总之我就是来提醒你们。”
他的身形逐渐消散,只有残留的声音在这近乎于无限的空旷之中回荡着,带着一股压抑的神秘。
“让人类再次感受我们的伟大。”
“我们会的。”那是从头到尾的卑微,只是在那个年轻的男子消失之后,白本和艾音再次抬起头来,戎谷裕花仍旧微笑着,就像是永远诡异地笑着的玩偶。
“那,祝你们好运了。”
很快这个空间只剩下了二人,艾音敏子将眼神转向身旁的白本。“‘贪婪’,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不,‘淫欲’,你做的很好,但是还不够.......你确定不去我7月31日的宴会吗?”
白本恒太郎没有多余的表示,已经回头准备离开。
“我当然不会去,不过你也真是无聊。”
“好吧。”
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本的背影,之后艾音的头缓缓仰起,几乎没有任何焦点地望着这样虚无的深渊。脸上的表情那样的满足。
“真是有趣呢,荻村樱子,还有沉羽溟,只是可惜没能和你们呆久一点。”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信息,在今日在市中心出现的奇怪森林,经检验是某位政府人员的操作失误,请广大市民不要惊慌......”
“操作失误?什么失误?”古崎琴羽躺在病床上,和黑泽弥美,沉羽溟在一起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只是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假了,古崎忍不住吐槽起来。
“话说人类本来也没有这种力量吧,说谎都不舍得说得真一点。”
“无所谓了,反正总会有人相信的,而且......”黑泽的眼睛莫名有些阴沉。“其实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世界上存在那样强大的存在吧。”
“是的呢......”溟只是轻声表示同意,随后看向古崎和黑泽,“话说回来,大家的身体都怎么样了?”
“这个啊,”黑泽看着全身的绷带,简单活动了一下,“我还好吧,应该和沉羽同学一样过上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你的恢复能力真的不一般呢。”
“或许吧。”溟一味地敷衍,只是这样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不是人类的身体了,确实会有更高的强度。
不过她们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言语。古崎几乎全身骨头都裂开了,虽然只要恢复就可以了,还是挺废时间的。
“我没关系的。”古崎琴羽察觉到了这样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让别人放心,很快想出了新的话题。“不过真是太奇怪了,没想到七宗罪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我们根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吧,或许只是‘淫欲’大发慈悲罢了。”黑泽用手支撑着从床边起身,走到窗户旁指向东京的方向。
“我现在还有着幻觉呢,可能暂时不想回去学校那边了。”
“真是没想到黑泽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我也是这样想的。”古崎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只是看着自己洁白的床单。
悲观的情绪还在蔓延,而在这时,敲门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是谁啊......”沉羽溟起身开门,在此刻与荻村樱子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那样苍白的皮肤,是以前的荻村樱子吗?
“荻村同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还以为......”而在上次分别之后溟就一无所知了,现在的自己甚至忘记了那时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厌恶我们了呢。”
“沉羽同学。”
“啊?”
荻村没有任何征兆地拥抱上去,在接触到脸上肌肤的时候,刺骨的寒意与过量的温度竟然交织在一起。
“我是来道歉的,抱歉,我不应该那么幼稚。”能够听见荻村还在哭泣。
“很多人都会难以接受的吧,这也不能说的幼稚吧,荻村同学,我很理解你。”
“你不理解呢,你还不理解我经历了什么,沉羽同学。”
在门口相拥了很久,而吸引了古崎和黑泽的注意力,倒没有人会去打破这样温馨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荻村樱子和溟牵着手来到医务室内,在三人的注视下,荻村讲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人类,也不知道这样的力量来自哪里......”在荻村樱子的手上长出了血红的彼岸花,“我只知道我还在这里,还和你们在一起。”
“看来这就是荻村同学的觉悟呢。”溟温柔地看着荻村的身体,也在端详着那样的力量。
“啊,所以那样的血雾是荻村同学的啊。”黑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那清晰的记忆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真是厉害啊。”
“就当是上天的馈赠吧,荻村同学和仰木先生经历的那些,这样的结局也是一件好事吧。”古崎极其缓慢地从床上坐起,尽量不让骨头承受压力。
“嗯......我其实已经不在乎那些了,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够了,那些事情就让她们过去吧。”
“嗯!”黑泽弥美很喜欢这样的说法,直接把胳膊担在荻村的肩膀上,热情难以抵挡。“我们的同学里面出现了这样伟大的存在才是最好的事情。”
“说不上伟大了。”荻村急忙拒绝。
这样的氛围过分和谐了,或许家人也不过如此吧,溟平静地关注着一切,“对了,雪极小姐他们现在怎么样?还有就是,荻村同学还会不会退出组织呢?”
“这么直接吗?雪女大人他们估计需要时间恢复,不过应该不会有事吧。”荻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后盯着溟的眼睛开口:
“我会退出的,只是感觉到组织不适合我,而且,我确实不想依附什么组织了。”
“既然荻村小姐已经决定了,我也会帮忙的。”古崎虽然身体不怎么能活动,但担保时的感觉是如此真切。
“不用了。”荻村直接拒绝了古崎琴羽的帮助,“无论的学费还是其他的事情,不必要的时候我会自己负责的。”
“千岛女子高校的学费很高呢。”古崎有些担心了。
“只要多打几分兼职,或者还有其他的方式都可以吧,起码现在不需要了,谢谢关心。”荻村很有礼貌地点头。
“好吧,既然荻村同学这么坚持,”古崎仿佛看到了一种精神在闪耀,“不过只要有困难的话我也会支持你的。”
“嗯,谢谢各位,大家好好休息吧。”荻村樱子表明了决心之后挥手告别,而另外三人也站在一起挥手示意。
轻轻关上医务室的门,荻村樱子背靠在门上久久不能释怀。
“看来我还没有那么倒霉......起码我的朋友还在这里。”她的眼神看着天花板的灯泡,似乎连自己的内心也被照亮了,带着久违的希望。
“一定会活到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