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升的时间与任何时刻都别无二致,起码这样的微光永恒存在。
“真是狼狈呢。”沉羽溟打开了半开着的医务室门,在病床上躺着的就是那位连冰雪的长发都被血液染红的老师——雪极由惠。
虽然已经治疗过一些时间了,还是不免从各个部位渗出新的鲜血。
伴随着月光的璀璨,溟的眼神也更加柔弱了,几乎失去了光泽。
“我不是还活着吗,”雪极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似乎还想着安慰什么,很快眼神就黯淡下去。
“不过很多人都死了,这真的是很遗憾的事情。”
“老师,”溟不断走近,直到在床边和窗台的月光融为一体,带着那样的光晕:“我可以请求您离开组织吗?”
“为什么呢?”
沉羽溟似乎分外犹豫,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我不想我们继续为了这样不可能的目标而奔波了。”
“这样啊。”溟预想中的怒火并没有到来,雪极由惠只是低头俯视起自己被包扎的身体,缓缓说道:
“不过这可不是不可能的旅途呢。”
雪极的笑容如此美丽,甚至掩盖了还没有凝固的血液,“或许溟会因为一些挫折而退缩,但是我不会,因为如果连我们都不在了,人类也就结束了。”
“东山前辈和清林前辈也是吗?”溟即刻反问起来。“或许吧......但起码我是这样想的。”
“你把自己抬得太高了,老师,”溟的表情流露出些许怜悯,瞳孔开始简单的颤动,“人类不需要我们,相应的,组织也不需要。”
不过雪极由惠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触动,实在有些过分冰冷。溟只好带着震颤的哭腔喊道:
“如果老师死掉了的话,那人类不是会更危险吗?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真是难以置信,”岂料雪极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决绝了,甚至像是在注视着一个陌生人。
“如果我死掉了,会有其他的人们来接替我,你怎么会这样想的呢?”
雪极的眼神使溟感到一阵灼烧,仅仅是对视都有些无法忍受。
“我......只是为了您好,我们总是会输的。”溟极其谨慎地喃喃自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请离开吧,沉羽溟,毕竟你还不是组织的人呢。”
“......”雪极由惠这样的语气真的好久没有过了,溟只是感觉到她那一种发自内心的生气,也只得失落地转身离开。
“怎么样啊。”刚准备回到自己的病房,还没有睡着的黑泽弥美,看上去恢复地还不错,紫色的发色在走廊中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阴暗了。
“雪女大人并不会退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们给不了什么像样的资源。”沉羽溟那消沉的情绪应该传达过去了。
“也是呢。”黑泽这样的语气似乎之前认为还是有希望的。“不过虽然我不太了解详情,组织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消极,虽然我也不喜欢就是了。”
“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是组织的人了,全都不是。”溟拖着疲惫的心灵渐渐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是啊,那么你打算之后做什么呢?”
“......”沉羽溟单纯地转头盯着黑泽。
“怎,怎么了吗?”黑泽很快别过眼神,随意地用手指卷起自己的紫色短发。
“不,只是突然发觉我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起码在我的印象中——实在太奇怪了吧。”留下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沉羽溟笑着回应后也就进门了。
“我也很奇怪呢,或许是因为被一些事情冲击到没有办法想到那些无聊的矛盾了吧。”黑泽弥美看着溟的背影,开始自言自语。
随后黑泽将眼神转向沉羽溟回来的方向,那个走廊的尽头明确地挂着雪极由惠的名牌。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黑泽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雪极的身影,但还是没有勇气去再次对峙,只得轻声叹气。
“对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失去了什么宝贵的品质吗?”
刚回到自己的医务室,沉羽溟就来到独立的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漠而没有丝毫的血色,虽然还长着繁本爱绘的美妙面孔,但是却没有任何让人驻足的可能......
太阴暗了,长发的前沿遮住眼眶,溟已经看不清自己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什么时候会变得这么怕死呢......这根本就不是我。”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溟的右手直接扎进镜子,血液瞬间从手中流出,不过沉羽溟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与心中的灼烧相比,这样只是皮外伤。
“沉羽溟。”雪女的声音在脑中回荡,甚至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也不会是这样的语气,那是雪极由惠极度失望的体现。
在破碎的镜片下只是映出了沉羽溟残缺的身形,在裂痕中间显得分外扭曲。
“溟......”突然碎片中的自己那蓝色的长发变成金色,连瞳孔也纯洁了许多。“你不是这样的呢,你本来也不会害怕死亡呢。”
镜子在和自己对话吗?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这样不稳定的情绪使得她有些站不稳了,以至于要抱起自己的脑袋。
“我不知道啊,为什么......对了,是因为她吗?”爱音敏子的身形突然显现,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绿色森林,夹杂着绝望的花粉。
“那不是人类能到达的极限,甚至无法想象。”
“如果这样的话,”镜子中的金发少女,也就是真正的繁本爱绘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溟就自杀吧。”
“什么?”沉羽溟极度惊异地站起蜷缩起来的身子,瞳孔都好像要爆炸了。
“如果溟仅仅这样的话,可不能让我放心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自杀算了。毕竟沉羽溟,我们的世界是灰色的,而你不是正站在那其中吗?
我当然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样的挑战,可是......有我所经历的绝望吗......他们真的如此不可战胜吗?起码雪女姐姐还在做呢。”
“......”沉羽溟只是张着嘴巴,一时发不出声音,而镜子里的繁本爱绘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了那个颓废的自己。
“说说就是简单啊,”溟稍微冷静了一点,在无尽的沉默后还是选择抬起头来看着破碎的自己。
“精神一点吧,就当是为了小绘,就当是为了自己吧。”就这样想吧,既然人类传承这么多年都还存在,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做到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毕竟我们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呢。”沉羽溟对着镜中的繁本的脸,也是镜中的自己,抬起没怎么染血的左手,像是对着对方碰拳。“是吧。”
溟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感觉上似乎把那些消极情绪都抛到脑后了。
在这时溟才发觉从外面传来的阵阵敲门声,不过很有规律,也不怎么急躁。
果然门外站着的是黑泽弥美,还有......已经能够简单行走的古崎琴羽。
看着溟还在流血的右手,古崎感觉到心脏一阵发紧。
“沉羽同学......其实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吧。我们都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果然是你啊。”古崎的目光有所避免地望向黑泽弥美。
“或许我们可以更加积极一点呢。”反而是沉羽溟充满了不合理的期待。
“什么......”在古崎琴羽身处在折磨中的眼神下,溟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们可以去做那样的事情,即使不在组织内,古崎同学不想知道答案吗?”
“如果被杀了的话,就无所谓什么答案了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溟立刻接上话:
“如果不去做的话,不是只会离得更远吗?我们和罪因之间还不能就这么结束。”
然后沉羽溟将自己的坚定传达给站在一旁的黑泽弥美。“黑泽同学应该更加能够理解吧,当然你可以不理解我。”
“你这家伙......”黑泽弥美把自己的头发拂过头顶,“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当然还想去找到银月大人呢。”
“既然黑泽也这么说了。”古崎琴羽把头仰高了一些,这已经是现在身体条件下的极限了。“我就陪你们再试一试吧,当然不是简单地寻死。”
“嗯!”溟用力地点头,“那就决定了,即使没有答案,也不要再临阵脱逃了。”
“遇到那么可怕的敌人有点恐惧是正常的吧,不过下次我们不会了。”古崎似乎很有信心。
即使没有答案也要追寻那遥不可及的阴影,不过伴随着太阳与月亮的交替,任何的情绪都可能被埋没,只有被消磨的记忆不断推动着我们向前。
“或许我们还会再回来的吧。”终于等到了连古崎琴羽也完全康复的时间,沉羽溟在做好离开的准备后对着古崎和黑泽说道,带着神秘的留恋。
“这样说吗......希望不是真的吧。”古崎稍微耸了耸肩,也不多做表示。“虽然我们确实已经在这里呆得有点久了,不知道外面已经成什么样了。”
“这么说起来,”黑泽也在一旁附和,“已经7月25日了啊,假期都要过了一半了。”
“嗯......走吧,当然我们即使不在组织内,也要记得约定啊。”
沉羽溟走在前列,两个蓝色的双马尾摇摆起来,显得有些晃眼。
“复仇......吗?”黑泽弥美突然停下了脚步,嘴唇开始不自然地活动。“可是......”
“黑泽同学害怕了吗?”沉羽溟重新回头,虽然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说辞,还是开口道。
“不,当然不是,或者应该这样说。”黑泽的瞳孔在发光,“我很期待再次和他们相遇的时候。”
“在千岛女子高校的宿舍,那件邀请函可是还在呢。”古琴随即在一边提醒,“包括沉羽同学的那份。”
“白本恒太郎吗......”溟望着天上的晴朗,倒不是在害怕,只是在艾音敏子之后,必须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我们可不是去送死的,现在的话......”古崎就好像炫耀一样举起了手机,那是一张地图,上面有着明显的标点。
“正好还有几天。”
“这是?”沉羽溟和黑泽弥美盯着地图稍微有些不解。
“一起去了就知道了。”
那是东京的北方,坐落着一个巨大的银白色大厦,作为公司来讲也也过于华丽了。
如果走到附近,会发现高楼之上的巨大屏幕,上面挂着一个银白色少女的画像,双眼带着一种别致的炫丽。
“这是......”溟注视着上方,还是有些诧异的。“荻村在这里吗?”
“......”还没等到回应,荻村樱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楼正面的玻璃门附近,还穿着比较像样的黑色西服。
“沉羽同学!”听着如此熟悉的声音,溟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
“我回来了,荻村同学。自从那次之后一直没有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现在我回来了。”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和荻村樱子对视的瞬间,感觉又回到了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那时自己还是那样的小鬼。
“欢迎啊。”荻村微笑着的脸上泛起了泪光,似乎在这时才可以把过往的记忆放到一边。
古崎和黑泽只是站在一旁相视一笑,虽然她们自己也说不上来现在应该怎么样表示才合理。
“呀,小樱,这是你的朋友吗?”从大楼内侧的电梯里下来了一个女子,似乎和荻村很熟似的,直接把手搭到了荻村的肩膀上。
溟仔细地端详着,白色的头发又发着月亮的光亮,穿着银色的裙子感觉是从月亮上下来
的。
“话说回来,沉羽同学还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呢。”古崎琴羽随即走到二人中间,“我简单介绍一下吧——”
古崎的手掌转向银白色的少女,“这位是这个大楼的主人,乐队The Starry Sky and Moon Band的领袖,校条萌未,当然我们一般会尊称艺名——真殿圣惠,也就是真殿大人。”
古崎说到最后的时候眼中都闪着光,真殿也很有礼貌地对着沉羽溟招手。
“真殿大人,这位也是我们的朋友——沉羽溟,只是因为之前出了一点状况,否则在演唱会的时候就应该见到您了。”
“沉羽溟啊。”真殿摆出一种暧昧的表情,仔细地打量着溟,时不时嘴角微微上扬。“真是可爱的家伙。”
“可爱就不要用‘家伙’来形容啊。”溟有些无语,但还是表现地很正常。“所以真殿小姐就是荻村的老板,可以这么理解吧。”
“老板?应该说是朋友吧。”真殿还是抱着荻村樱子,而荻村似乎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冲着沉羽溟微笑。
“怎样都好了,所以......”古崎琴羽似乎在真殿大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真殿抬头靠近溟,连表情都严肃了一点。
“你也要加入我们吗?”
“加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溟有些不能理解,只好把眼神给予一旁一直微笑显得有些讨厌的古崎琴羽。
“你这家伙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交易?”溟在心里抱怨起来。
不过黑泽弥美直接前进到了溟的身旁,独自解释着,“真殿大人可以为你们提供工作机会,而更重要的是,”
黑泽特意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什么其他人偷听之后,又尽量压低了声音。“真殿大人也是一位潜在的匿影者呢。”
“啊?”溟的第一印象竟然是不相信,毕竟自己完全没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那种堕灵的气息。
“可以感觉上也和普通人没区别啊。”“这就对了,正是因为谁都不会认为真殿大人会是匿影者,所以......”
“停一下,我知道是这是为了隐藏自己”溟直接打断了黑泽的语言,“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会做到这么完美的。”
黑泽还想着解释,而真殿圣惠已经重新走到了电梯前,按下开关之后转身对着众人,“既然是朋友可不能就这么站着啊,各位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小樱,你也一起吧。”
“我当然不会拒绝。”在那一刻,沉羽溟和真殿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在对方的瞳孔下都潜藏着一段影子。
在电梯的上升中,溟明显地感觉本来不太紧张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但这种感觉应该更多地来自于认真。
“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真殿圣惠的询问和在通到顶层的电梯音同时响起。不过身边的三人都没有回应,
“真殿小姐是在问我吗?”溟的惊讶带着手指指向自己。
“当然你也要说出自己的故事,这是加入我们的必要途径,为了表现诚意,我先开始怎么样?”
溟还没来得及回答,注意力就被这个空间吸引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占地巨大的办公室,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讲,是独属于面前这个女子的音乐房。
没有窗户,整个空间都使用银白色的灯光照耀着,每时每刻都显得像是在月光之下。最中心的是一个舞台,上面陈列着乐队所需的所有设备。
真殿圣惠站在舞台之上,用着一股领导者的语气宣告,“欢迎来到‘月光之家’,沉羽溟。”
“哎?”溟摆头看向身边,发现荻村樱子,古崎琴羽和黑泽弥美都有些习以为常了。“你们都已经加入了吗?”溟震惊之余都没有顾及舞台上的“主角”。
“虽然我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毕竟能够和真殿大人在一起,我可以做到一切事情啊。”率先回答的是古崎。
黑泽弥美也只是稍作犹豫,“毕竟有了真殿大人的许诺,只要我们还活着,她都会欢迎我们。”
而荻村樱子的想法就更为简单:“虽然挺惊讶的,但毕竟真殿姐姐的工资很高啊。”
“好吧,你们什么时候加入的?”
而荻村和黑泽都没有回应,也不是什么为难的考量,是她们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时间。
“我来说明一下吧。”古崎琴羽有些突然,装得有些稳重了,“其实在我带着她们见过真殿大人的后一天,真殿大人就发来消息说是要她们的联系方式,还有......
说是如果又一天她们没有去处了就来联系自己,她会很高兴的。所以真要说,从那一天之后就算加入了吧。”
“真殿大人真是随便啊。”溟有些无奈地歪着脑袋。
“在看到她们遇到七宗罪时的反应时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舞台上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第一句便是反驳。
“虽然我亲眼没见过,不过在小樱的口中也算听到了一些事迹,你会让我失望吗?沉羽溟。”真殿圣惠的头抬得高高的,仰视的角度更加明显了。
“荻村同学吗?”沉羽溟也不甘示弱,直接撞上了那样威严的目光。“既然所谓真殿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再认真一些吧。”
在那时,溟才从不容侵犯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微妙的堕灵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