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内,风萧缩坐在墙角,这里阴寒潮湿,湿气顺着墙面爬上他的背脊,空气中有股浓烈闷骚气——这里甚至没有厕所,只有块草垫和那草垫躺着扎人而且常年摆在这里被腌制已经染上了那股气味。
风萧宁可睡在冰冷的地板。他两眼呆滞身处禁闭室,身为宗门天骄的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待遇,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种地方。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认错的打算,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曲谱无好坏的理论是对的。这可把师尊气得够呛,下令将风萧关个十天半月才能出来,同时不准弟子和风萧交谈。
月夜漫长,皎洁的白光透过门缝照射在地面,成为了禁闭室内唯一的光亮,隐约间,风萧听见门外传来清远悠长的瑟声,那曲调很独特似乎就是那日的老先生传于我的弹法。渐渐的青年被瑟音吸引,他入迷了为听的更清楚将耳朵靠在门边,却没想到门外的锁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这一靠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在风萧武功没有落下,站稳脚步。
地上的两名看守的师弟已经熟睡,口水从嘴角滴落。
“好机会!”风萧激动,他已经在禁闭室中关了七天了,本就是个朝气蓬勃的年龄,能有这种透气的好机会他怎能放弃。
蹑手蹑脚地远离禁闭室,师尊为了被罚这能够安静的反思,将禁闭室修建的很远,因此一路上风萧没有再遇到其他弟子。他加快脚步飘雪被其奔跑的劲风带动,追随少年的脚步。曲调逐渐接近尾末,少年的心焦虑起来,他必须赶在声音消失前抵达源头。
这样想着他不再用内力抵御风雪,而是全部给了轻功,霜风刮在他稚嫩的小脸,打了个寒颤凭借顽强的意志穿行于树林。
总算乐曲停止,在林间的一处空地,见到了一位少女。她坐在一块覆盖白雪的青石之上,衣衫褴褛,膝上的瑟做工粗糙,指甲因长时间弹奏乐曲而被磨平,在这寒风下她白嫩的小手满是冻疮。
风萧不知怎地,也许是见着生人有些害羞:“你好……”
少女指着自己的耳朵摇摇手,发出“啊,啊。”的声音
“你听不见?”
少女点点头,风萧沉默了他无法想象一个聋人是如何弹出如此美妙的乐曲。他看向少女瘦弱的身子,突然想到些什么。将外套脱下披在对方身上,他有内力护体寒冬酷暑对他影响不大。
少女感受到衣服上留有的余温用遍布血痕的手指在地上写下“谢谢”两个字。风萧挠挠后脑,他还从没如此害臊过。
“对了,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女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歪了歪脑袋:?
风萧自嘲的笑了笑,又在雪地上将刚才的话写了下来。
少女在语句的下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月璃
“月璃……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随后少女又写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风萧在月璃的文字下写:“被你的乐声吸引。”
少女顿了顿原本被寒风吹红变得更红了:“好……好听吗?”
“弹得很好在我认识的人中可以排进前三。”
“是嘛...真希望我也能听到。”
风萧不过十四岁,加之整日沉迷乐理,安慰人这块不是他的长处,只好转移话题。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我跟爹爹吵架了,所以就来这散散心。”
“你也……”风萧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生出同病相连的感觉。
“大哥哥你呢?”
“我也差不多吧。”风萧把自己的事情也完完整整的说给了月璃。
两人聊了很久,连点缀在他们身上的白雪也不能打搅,一直聊到第二天辰时风萧才回过神来。
“糟了,这么晚了看门的恐怕要醒了,我得赶快回去。”临走之际,月璃突然抓住他的手,在地上快速写道。
“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还能来这里吗?我想要你在帮我听听我弹得好不好。”
看着月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风萧又怎会拒绝,走前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外套要了回来,没办法光着身子回去容易穿帮。对此月璃没有责怪,小心将衣服脱下还给了对方。回去后他并没有返回禁闭室,而是直接去到了师尊的房间。跪在其面前。
“师尊徒儿知错了。”
“你以后还敢再弹那曲子,见那魔头吗?”
“不敢了。”
师尊看着风萧脏乱的衣服,和满是皮屑的头发终究还是心软了。
“唉,先去洗洗,天气变冷回头我命人给你多添几件厚衣服。”
“谢师尊!”风萧喜笑颜开。
翌日深夜,风萧悄悄溜出宗门带着张琴和件棉衣来到了同一位置。月璃早就等在这里。
“来把衣服穿上。”
少女要是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风萧仗着自己力气强行把衣服给少女穿上。月璃拗不过他,只好由着咯。替少女穿好衣服,风萧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顾及雪地潮湿。
伸出手在雪地上写:“月璃,我们来合奏一曲吧。”
“我行吗。”月璃回道。
风萧冲他坚定地点头,他信任的眼神给了月璃自信,于是她也点点头。
第一声瑟鸣响起时,风萧指尖的冰凌悄然融化。那是暮春冰裂的脆响,是幼鹿初生的轻颤,二十五根丝弦在月璃指下苏醒。少年屏住呼吸,直到瑟音攀至云巅将坠未坠时,才敢让琴声乘着月光接住下落的音符。
琴是山间晨雾,瑟是石上清泉。风萧从未想过有人能与他这般契合:每当琴声将凝成霜雪,瑟音便送来暖风;当瑟调徘徊于幽谷,琴韵便化作引路的流萤。他们甚至不需要对视,松针落地的节奏便是节拍,雪压竹枝的弧度便是谱线。
月璃忽然翻腕扫弦,五声连珠如骤雨倾盆。风萧大笑一声,指甲重重划过七弦,震得琴面残雪纷扬。他们在飞雪中看见同样的画面:孤鹤掠过结冰的湖面,翅尖在水纹上写下春信;牧童的笛声惊醒了山桃,花苞绽开的瞬间抖落三冬寒霜。
最后一个泛音消散时,风萧发现月璃的冻疮又渗了血。少女却浑不在意,将瑟身贴耳细抚,仿佛在触摸声音的形状。他们脚下的积雪融出环状涟漪,整片松林的树皮都显出新磨的光泽——那是被乐声浸润的痕迹。
"孽徒!"
师尊的暴喝惊飞夜枭。月璃的瑟弦应声而断。
“我说你怎地突然认错,原来是受了这妖女蛊惑。”
风萧人都懵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师尊竟然偷偷跟踪他。
忽然月璃伸手拽断颈间红绳,将染血的玉坠塞进风萧掌心。师尊的玉箫已到眉前三寸,她却对着少年露出初见时的羞赧笑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松涛吞没了所有声响,唯有风萧读懂了那句无声的告别:
"真好听。"
自此风萧与凤鸣宗彻底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