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坎薇已经没了气息,为了抵抗后方传来的拉拽,她被禁锢住的脚踝几乎是弯曲到了一个畸形的位置,深红的血液下是隐约可以看见的森森白骨。
但娜蒂仍旧害怕,害怕她像自己一样,拥有演戏的“才能”,于是她拿出那柄石刀,狠狠的望着对方后颈交界处,脊椎的缝隙扎了一刀,确保刀身没入,直到接触掌侧,才将刀子收回。
她能清晰的看看着一抹纹身映入眼帘,那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云雀纹身,就在她的后肩上。
···
呼——
突然惊醒,娜蒂再梦中见到了这幅场景,她不清楚这幅惨状又会在未来的多少梦中再度上演,但此刻现在,她仍为当时的情况喘着粗气,后背湿透,满是冷汗,她发现自己居然做噩梦了。
她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把对方杀死了,虽然肯定是正当防卫,但明明可以把她留在那里,自己离开,为什么自己要杀了她?
是为什么,是因为对方要杀死自己吗?
还是因为遭受背叛后的愤怒?
娜蒂自己也说不清楚,但那份莫名的悸动充斥在她的内心,那副骨肉分离的惨状一次次的冲击着她的魂灵,就算她不断的重复,自己是无辜的,对方才是有罪的恶人,但又总能找到不同角度来驳斥自己,来训斥自己。
“你是第一次杀人?对吗?”
芝从一旁的阴影中出现,坐在椅子上,她方才目睹了全程做着噩梦的娜蒂,但没有叫醒她,因为在她的家乡有个说法,正在做噩梦的人不能叫醒,叫醒了有可能会变成疯子。于是她便将这两三个小时以来的梦话,尽收耳底。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芝歪歪脑袋,算是承认。
娜蒂坐起身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心中就像是打翻了染色坊那样,劫后余生的欣喜,差点死于人手的恐惧,反杀敌人的激情,冷静下来的惊悚,朋友死去的内疚。
甚至是,对棋高一着坎薇,自己算计过人带来的得意。
种种剧烈的感情混合在一块,化作为一股她无法消化掉的复杂情绪,她只能向一旁有过这样经历的芝询问。
“芝姐,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说实话,当时我是执行一项任务,捅死的目标是我们那的左马助,他犯了叛敌的罪状,我当时藏在马槽里两个星期,把他杀了,然后我就按照计划跑掉了。”
语气平淡,丰富杀的不是人,而是邻居家的鸡。
“你难道不觉得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愧疚感吗?”
芝说的轻松,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个什么‘左马助’的死,就像是邻居某某杀了只鸡,而后跟她分享,她也只能回答,哦,是吗,那鸡好吃不,这样的回答。
“愧疚感?一开始可能有,但是我当时连自己活着都是个问题,没时间想,后来杀习惯了,就不在意了。”
“你不觉得他们的家人很可怜吗?他们在乎的人,就这样被我们杀害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吗?”
亲身经历过杀伐以后,她想了很多,但都没法想芝这样简单的消化下去。
“残忍?”
芝听到这话,脸上罕见的露出惊讶,甚至可称得上震悚的表情。
“娜蒂,你知道你过来卖什么的吧。”
“刺雷啊。”
“你觉得这玩意不会被人拿到手上杀人吗?把那铁水浇到别人身上,像蜡烛一样的融化,什么肠子、脾脏哗啦啦的随着被烧烂的肚子涌出来,娜蒂,你可是卖武器的啊,你居然会觉得杀人这件事残忍?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怎么没想过今天呢?我六岁时拿起苦无,就确定我这辈子离不开杀人了,不管是杀好人还是杀坏人,我都是同样的杀,何谈愧疚?”
“你难道真觉得你是个善良的人?”她轻哼苦笑,她还以为娜蒂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会为这种事把自己绕进圈里。
自娜蒂认识以来,芝是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但其中意思也在明显不过,那就是:
她觉得娜蒂虚伪,可笑。
我...真的是虚伪吗?娜蒂心中可耻油然而生,更多是因为她那幼稚的想法。
不,为什么她要杀了坎薇,问题回到疑惑的起点。
万一拷问者回来,她向那人报信怎么办?是啊,杀了人不就一劳永逸了?在这种事上,私人可比活人有用,而且,是她要来杀我的,我反杀是为了什么?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难道真等刀子落在她头上了,才能反击吗?
娜蒂扪心自问,突然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
不,她不是为了杀掉坎薇而痛下杀手,她真正要的,是排除掉可能对她产生危害的隐患!
而且这家伙就是个背叛自己的人!
背叛者没有被原谅的余地!
想到这里,她心中恍然发起火来,那动听的歌谣,打趣的眼神,此刻都是罪恶的遮羞布!都是些可耻的东西!
她可耻什么?她只是用这把刀子来完成了一次审判!而且看坎薇这架势,也大概是个为非作歹的亡命之徒,自己杀掉她,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是合理的!
她没有错,不过她也发现了,自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只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
但坎薇那种人,更不配。
至于她的家人,此刻那抹灵动的云雀再度浮现心头,那是名为鸟雀之家的,独属于坎薇的梦幻之地。
不,那不能怪我,这是这个罪犯自己的问题,是坎薇选择了这条浑浊的道路,就算她的过去多么的令人悲哀,都无法作为她想杀自己的借口!
愧疚感在此刻随着心结的解开,烟消云散。
这样想着,娜蒂的眼神不再充斥着混乱与迷茫,那副自带魅惑似的眉梢再度轻轻点起,镇静下来,眼神再度对着刚才诘问自己的褐色丽人。
她直视芝的指责眼神说道:
“是的,我就是个伪善的武器贩子,所以更要让每个买走武器的人付出杀死善良的代价,我只是其中的中间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