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折所留史书,无数同一名讳都作其中噩梦的注脚——迷宫为世界烙印之痛苦,永恒之诅咒,人尽持握哀怨之锋,咆哮声涤荡千回百转迷宫深处。
万人齑粉!万魔齑粉!
不分朝夕!不舍昼夜!
我们用魔物的脏腑编织冠冕,我们用痴人的断剑丈量命运。
我们独酌铁火的肌肤,我们啜饮星辰的骨髓。
啊——人与魔,啊——魔与人。
人之桂冠者,可谓勇者。
魔之权衡者,可谓魔王。
呼呼呼,无知的人俯卧鹿群雷声呼呼。
咕咕咕,散漫的魔跪拜鼠辈雨声汩汩。
勇者喔——魔王哟——
因果间的桥路上孑然而立,你们是无上伟力,你们是不灭回响。
普普不记得是几岁的时候在故事书上看见这令人瞠目结舌的诗歌,韵律混乱,就连吟游诗人都很难为它编写一个合适的曲调,但它就是存在于每个人都能接触到的基础读物之中。
因为这就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开的历史,自血潭中闪烁夺目的那道侵蚀整个智慧种文明的恶孽之莲。
人与魔物的历史。
而现在,普普是真正的瞥见了人魔战争的一隅。
孽物犄角挑碎瞭望塔上蒙尘的旧钟,发出隆隆的悲哀响声,垂死的尽自己最后的职责唤醒这片大地的人民,佩尔克罗瑟领地的人们在这一刻,全都感觉到了。
大地像是裂开一道猩红的伤疤,遮天蔽日的利喙撕裂云层,拥挤的恶物之间碾碎的同伴雨落大地,丈量着脚下人间疆域。
像黑潮漫过干涸的海床,像海啸亲吻颤抖的沙堡。
一时间人们忘记了时间的经纬,直到隆隆的世界渗出一股腥甜。
人们才在此刻开始尖叫。
“怎么回事!这次的魔物暴动,规模怎么会这样!?”
还在商议的众人几乎没有任何能力来组织这一末日般的变故,多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芝野兽般的自觉此刻汗毛竖立,像是野猫危机生命时僵直身子,但精神看上去就会在下一瞬间崩溃。
“娜蒂!对,娜蒂怎么办啊!”
格琳娜瞬间慌乱起来,她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绷紧的神经在触及到娜蒂的生命时,瞬间的惊诧起来,如此可怖的末日之下,娜蒂又该如何自保?!
这时候,反倒是普普冷静了下来,作为魔物的一员,她实际上十分熟悉这一味道。
“格琳娜,你和芝还有佩尔克罗瑟家族的人先去避难吧!我去找娜蒂!”
说罢,半魔少女此刻变化身形,蛇身牛首,无数鳞片逆向生长,刺破身上文明的织物,仿若魔鬼的铁砧上锻砸出畸形的脊椎野蛮生长,牛首锥型的嘴部,战鼓如雷般响彻着丝丝的信子。
“你怎么办?”
人智在此时毫无作用,只能寄希望于眼前半魔之人,此刻命运裹挟众人,小小的达蒙家此刻正遇悬河之时,稍有不慎,全盘皆毁!
“我是魔物,格琳娜姐姐,它们认不出我来的,娜蒂姐姐说自己是从最深处逃出来的,我还记得她的味道,我会找到她将她带出来的。”
平时顽劣少女不见往日骄横颜色,甚至也对眼前情敌喊出姐姐二字,震悚着一旁两兄弟的非人容颜下,是一颗砰砰跳动的属于人的心脏。
二人心领神会之后,便雷霆神速安排着应行之事,兵分两路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前去,但共通的目的,都是通往未知的生路。
来吧!朝着娜蒂姐姐的方向前去吧!
普普立刻动身起来,蛇的行动是蜿蜒的,无数鳞片贴合着地面,几乎是席卷着地上的砂石向着还遥远的地方前去。
登时便和格琳娜和芝一行人拉开距离。
大街上乱作一团,混乱与疯狂齐齐刺挠着她敏锐的耳膜,有人落荒而逃,有人勇士一般的提拽着武器上前,与魔物作决死的战斗,只为了为自己在意的人开辟一条简短的生路。
普普自身应接不暇,但还是出于善意出手相助,一扫的击碎这弱小冒险者跟前的魔物,但换来的只有白日见鬼的哀嚎。
“带上你家人,赶紧跑!”
“啊!魔物说话了!”
虽然被这样的话语泼了一盆冷水,但这样的经历过去又何止千千?
普普撇过脑袋,只是嘱咐一句后,接着向目标冲去。
可也就在这时,故事的走向发生了一次悲痛的偏移。
魔物如雨,不单是指他们的数量,不只是它们向着人群奔涌而来的势头,而是说,他们就像天气那样,乌云不禁集结而后,在所有人未能注意的瞬间,冲毁人们白日的晖光,陷入阴沉的雨幕,为每个家庭的墙角增添不安的沉重。
遥远的过去,当下的现在,将度的未来。
这些不安在人类历史上的散漫的雨啊,汩汩的吞没不安的人们。
一道激浪般的潮流从一旁的地下横生而来,硬生生截杀住普普的行动,普普这如巨牛般的身躯也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牛首上的犄角都被一瞬夺断。
无序列阵流转的魔物海潮扬起尘土的向她而来,像是马上要道出接下来这个一声波折,终于遇到自认归宿的少女最后的命运——齑粉。
啊——万人齑粉,啊——万魔齑粉,那么介于人魔之间的生物呢?
又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呢?
普普现在冷静的出奇,甚至丝毫没有在意一旁刷过的魔流冲断了自己身上多少的鳞片,翻卷出淋漓的血肉,她现在在意的是:
娜蒂姐姐,普普或许,没法再见到你了。她羊一般的瞳孔流露出不知是悲哀还是遗憾的泪水。她已经没有了该有的气力,甚至没有可以接着发挥出气力的肢体。
娜蒂姐姐,普普没法继续陪着你了。
姐姐,你一定是个很好运气的人,我相信你会活下去,在未来,成为一位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
想到这里,普普突然笑了起来,那是一副狡黠的,得意的笑,好像是掌握来整个历史往来所有人物,就算是神明都无法禅悟的秘密。
普普,她这颗零星开放于野地里的小花记载着你来时的一切。
这么一想,我真是幸运呢。
如此想着,普普俯卧在地上,失去全力的身躯,逐渐化为一道赤果的人型,呼呼呼,身上的血污如朱砂般在周遭混乱带来的狂风呼啸下,颤抖着在娇小的身躯上牵拉拽扯出一道血红的道路。
人的诞生恍若雷鸣,不单单是指人出生时,那声破开家庭阴霾的啼哭,还有着人在遇到一些难以脱离的险境时,所炸响的,通向灵魂的黎明栈道,那会是一个多么堪称觉悟的念头?如同小鹿褪去残破的胞衣,幼兽的脊椎拱起彩虹的弧度,开拔蹄足,颤巍巍的向着未知前路。
普普选择要以一个人的身份,选择自己的结局!
人为鹿群,俯卧跪拜,但在这卑躬屈膝的饮尽所有铁与火后,就会用一切方法,朽毁殆尽掉这悲哀的时刻!
这些能够直面惨淡的现实的人,我们称其为:
勇者——这份属于不屈灵魂的称谓。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与强大相反的温柔声音传达少女耳中,与应有的勇武完全相反。
但这份矛盾,反而更加真实
人与魔的因果规则的无处不在,和众生对于规则的顺从或反抗构成了世界的本相。
“你...你是...”
幼鹿惶惶然问道。
“拉住我的手,我带你离开这。”
没有说出自己姓名,可那熟悉的衣着,早被传唱多年的身姿,已经道出了他的名字
卡缪。
雷,那是一道雷,一道轰开雨幕的惊雷!一道独属于人生命的惊雷!
下一刻,他搂住怀中稚子,为了守护而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