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是三十多年前,当时的敌人叫做卡奥古斯,那人的强大是前所未见的,自己几乎是在不可反抗的力量下被制服的,如果当时死在那里,未来的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呢?
佩尔克罗瑟家族倒行逆施,最终被打为整个赛塔利昂的叛徒?
她自认为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发自自我的想法就是在这里达成的。
“摄政王陛下,我把我们家族所有的,自建国以来的全部见不得人的资料,全部交给你,请你不要为难佩尔克罗瑟家族。”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她也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一手看着长大的家族估计会被这时代的铁蹄踏碎吧。
幸亏自己这么多年来有这方面的意识,就算是在亲王叛乱的时刻仍旧收留着这些可以用来制衡其他贵族的罪证,不然他们也会因为这错误的投资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年的裂渊还没膨胀成如今的模样,卡奥古斯这位据说拥有比一般英雄都要强大的实力的男人,又怎会因为这点魔物,这点牺牲而放弃这块区域,折损自己的威严呢?
“我答应你。”
没有损毁裂渊的核心,这个男人向来一诺千金。
“那,需要我跟随着你,继续我的手艺吗?”
眼前金发少女与这鬓发皆灰的中年人比起来,居然算得上是数朝老臣,资历远远大过这个自称宰相的男人。
“不,新的国家需要新的秩序,我不希望在赛塔利昂的未来看到你。”
···
而后,她就留在了佩尔克罗瑟,三十年来再也没出去过。
她只觉得可笑。
自己双手沾染的鲜血几乎可以填满整个国都的地牢,但是现在自己就像是个随手可以丢弃的工具那样,眼见着崭新的国家在自己面前渐行渐远,而自己却站在整个时代的阴影里,目送它的远去。
工具就算上一个房间的主人再怎么百般爱惜,但当这个工具伤害到了不该伤害到的人身上,就算下一任房主对她的大名青睐有加,也不会选择她作为自己的武器,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更别提还是只站错队的走狗。
魔物肆虐过后,不用指望有谁会关注他们佩尔克罗瑟领的这片狼藉,倒不如说不趁现在落井下石,还是因为摄政王专门有过叮嘱不可趁人之危,周围的贵族才没有一拥而上瓜分掉整个家族。
可这并不代表,她心里的风波就会停下。
佩尔克罗瑟的内部一样如海面那样狂乱。
很多新成员甚至是第一次知道他们家族有这样的一位手上沾满鲜血的亲戚。
她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她不清楚,但可以确认的是,这里对她的态度,完全是两极分化。
她现在才发现,家族的那些生意自己根本就无法参合。
几百年来,只要自己手上有可以玩弄的生命,她就会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而后不会顾及到其他的任何事,加上恶魔之力的加持,吃饭睡觉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学个样子,再美味的珍馐也都比不上那份快感,所以她心里连男女之情这个概念都不存在。
可在这之前,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当然,排除她看到人就会升起的一股玩虐之情外,她勉强算是个普通人。
可是,这血海一般的过去唐突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也只有那些不谙世事,对家族事业不甚关心的孩子们才会不介意吧。
对于当时的温普兰和弗兰克而言,能够作为王室影子里的剑铲除蛀虫,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也只有大人才会明白,那些所谓的“蛀虫”,到底有多少只是触犯了不该触犯的利益的可怜人啊。
那份有罪的欢愉之后,往往带来的是无尽的惆怅,可一旦不继续这样的工作,那么接下来她迎来的便是精神上的绝对的空虚。
而在为王室工作的几百年内,这样的空虚几乎没有出现过,但现在,她是温普兰他们的“黛尔小姨”,当那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自己时,她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究竟要为什么而奋战。
但库玛不同意,或者说,来自库玛的这份意识早已融入到内心之中,就算是普通的日常,自己那些恶魔的想法也会从不经意的角落中携带着恶念出现。
她有想过再陪孩子们讲故事时用手指钩烂他们灿烂着笑容的嘴角,也有想过在做出蛋糕时在里面塞入细小的刀片。
这些都是她曾对那些需要被拷问的人时使用的残忍手段,但这不是时候,她也死死攥住自己的手掌,就算是捏出血来也不愿把这念头强加在自己的后辈身上。
但这样的念头,压抑不住。
只要一刻不感受别人的血液在手上横流,耳边不出现求死不得之人的惨叫,她就感觉血管中有蚂蚁在爬,极度的疲倦感和躁动交替的出现,那股疯狂的意念就算是她冲入裂渊之中不停地进行杀戮也无法制止,强烈的呕吐、寒战,如同潮水一般融入她的意识。
而这股念头,就算是体内一部分的库玛也无法改变,换句话说,这幅身体的喜怒哀乐也都被她共享着,这个曾是恶魔的部分,也为此感到绝望。
她也没办法解决这事。
倒不如说,在百年的经历中,这本就不强大的恶魔意识的碎片,也和黛尔一起喜怒哀乐,成为了另一个,能叫做“黛尔”的一个恶魔同位体。
两人共为一体,共为一人,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她们心中没有对对方的憎恨,倒不如说,同为受害者的她们同样难受和痛苦,所有的憎恨,都在这病态的人生中转化为对族人的爱还有对库玛本体的恨意。
爱与恨,构成这极端的人生组成的前半部分却被残忍的污染了。
“都是你的错,佩尔克罗瑟家族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败类!”
“残忍的家伙!”
家族之中不乏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人的成员,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因为她参加了这场不义之战才导致了家族的衰败,一切罪过的源头,就是这个会对重刑犯实施残忍手段的陌生金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