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进拉满窗帘的浴室,光洁的镜面留下微微的露珠,深褐色的木制浴缸里依然存有未倾倒的血红色液体。
“喝...哈.....”
从液体中钻出一个曼妙身影,她大口呼吸着贪婪的空气,黏糊的血渍附着在她苍白肌肤的各处,就好像身上糊上了一层果酱,黏糊糊的恶心感觉充斥着身体各处。
“我这是在哪.....?”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浴室内饰,种种装饰的风格都和她温暖的小家有相当大的出入。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她慌忙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身上各处,很明显这已经不是熟知的自己了。手腕下方杂乱的伤口和凌乱的刀口,是一个陌生女孩勇敢消除自己存在的证明。到底是什么样的绝望让她选择了自尽呢......
看着咕嘟咕嘟冒着血泡的手腕,她的脑子异常的冷静,在自己残存的记忆里检索着相关的线索,可惜直到扣扣扣的敲门声响起他都未曾想起她自杀的理由,经过杂乱拼接的记忆让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来了!”
哗啦一声她从木桶里站起,打开了浴室的房门,按照记忆里的指示拿起一旁早已为主人准备好的浴巾为自己裹好打开了大门。
入目的是,一头酒红头发里夹杂着半白的女士,身旁是一个7岁左右的小孩正被其带在身旁。
“有什么事吗?女士”
女士看到出门而来裹着浴巾的来人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从上个月开始嘴巴就疼的要死。”
这个女孩还是一位医生吗?
“好,您先进来吧。在椅子上稍微等我一会儿。”
说罢,她侧身打开了房门让两人进来,右手抓住浴巾防止滑落也隐藏了之前的伤口。
片刻之后,一个干净严肃的医生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一身宽松的连衣裙外,套了一层简易的肚兜式纱布防尘服,微卷的披肩长发被扎成了一条干练的马尾,手上带上了白净的橡胶手套。
她调整了一下一旁看诊用的医疗床,轻轻拍了拍床铺,示意自己的病人躺下。
“维克多,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名叫维克多的小男孩一蹦跳上了床铺刚一躺下就张大了嘴巴,这样的看诊显然对他来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放轻松,放轻松。我只是看看”
熟练的拿起一旁经过改造的台灯照亮了维克多的口腔。
“嗯....牙龈已经红肿了”
手指拨开颊侧的肌肉,明显变色发白的黏膜清晰可见,她把手指伸进了上颌和下颚之间。
“咬,使劲咬”
“等等医生这是不是太...”
站在一旁的女士有些担心会不会咬疼医生,可她任然面不改色
感受着手指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维克多确实在努力施加咬力,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1秒...2秒..3秒...好!
熟练的让手指逃出咬肌的控制,转身打开抽屉里的纸张,轻轻写下了病人记录。
“坎布蕾菈医生,维克多他.....”
“他牙齿不齐,靠后的牙齿全长歪了。每次咬合都会咬到肉,鉴于年龄....可以做个牙齿矫正”
“牙齿...矫正?”
一脸愁容的女士面露难色
“怎么了?”
坎布蕾菈察觉到了她的疑惑
“不应该做个放血什么的.....然后再拿电钻把牙齿.....”
“不用,他的牙齿龋坏的不深,只是在表面,没有到会引起疼痛的程度”
她拿了一个最细小的镊子翻着他口中的牙齿将其一颗颗龋坏程度都说明给女士听,并清晰的附上图画标识。
“谢谢你,坎布蕾菈医生,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细致的讲解。”
“没关系,这是我的职责。”
维克多一脸心虚的看着她,似乎是为了刚刚咬了她的手指而感到有些抱歉
“你瞧这孩子,咬疼你的手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坎布蕾菈蹲下,与其身高平齐。
“没关系,维克多,你咬的没多疼,还有你得少吃点糖。还有....”
她凑到维克多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维克多的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脸上的心虚慌张转变为害怕和恐惧。
“好了,记得做牙齿矫正的时候早上别吃东西。”
她刚准备收拾起桌上的器械,那名女士接着问出了下个问题
“坎布蕾菈医生,我可以来你这做那个牙齿矫正吗?”
“不找家医院做这个吗?”
女士尴尬的娓娓道来上门拜访的原因。
她曾跑遍了曼彻斯特的任何一家医院都没有接收维克多的病情,哪怕是在东区医疗设施最为完备,医生技术最为高明的洛克医院,也没有接受这个孩子病情。
估计可能是从看到这位女士的衣着打扮开始就从心底确认了这家人没有进行治疗的支付能力。
走投无路的她们两只得来到这家老破小的私人诊所寻求最后的帮助。
坎布蕾菈四周的空气在一点点凝固,东区蒙尘的空气令她感受到每进行一次呼吸都有大量的颗粒附着在咽腔上壁的黏膜上,沉重的呼吸压的她差点喘不过气。
“这样的话...下周吧...下周早上过来。这样的治疗手段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坎布蕾菈轻抚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回应道
“坎布蕾菈医生,真的很感谢你!”
那名女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请站起来,女士,这是我作为一名医生该做的。我一定会将你的孩子治好的,关于收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等下周治疗结束了一并给就行。”
“谢谢你,医生。下周我和维克多会准时登门再访的”
她带着维克多轻轻的鞠了一躬,随后诊所的门被合上了。喧闹的诊所恢复了平时的寂静,名叫坎布蕾菈的少女长出一口气,她终于有时间能够仔细探寻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了。
“坎布蕾菈·斯科特,毕业于...新伦敦医学院。”
在一旁陈旧的书桌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属于少女的毕业证书和行医资格证,在一旁放着她的日记和治疗病例笔记。
轻轻翻开用牛皮包着的笔记本,娟秀的字体扑面而来,虽然以平日教学使用的正规字体来说有些道反天纲,但优美连笔和恰到好处的字母形状,总能摄走人的心神。
距离上一份治疗病例已经过了一个月,每一份病例记录的日期少的隔了一周,长的隔了几个月,这样的业务数量显然很难支撑起一位成年人的正常的日常消耗,这个女孩过的显然并不富裕。
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在浴缸里......?拨开窗户灰蒙蒙的时间灰尘,坎布蕾菈返回了案发现场。水雾将死亡的信息隐藏的干干净净,周围的干净程度,连她这个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尸体发现者,都只能推断,这是一场自杀。
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自杀?而且在自杀现场怎么会没有凶器?
脑子驱使着她立即进行着行动,浴缸里的血水被一杯一杯的盛起倒进一旁的下水道,水位不断的下降,露出浴缸内壁本来的面貌。
“ 等等这是.....? ”
一片锐利的玻璃碎片逐渐在浴缸底部显露出来,手套下的伤口在尖锐物的影响下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幻痛。她的潜意识正在告诉她,就是这个东西!就是这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划开了她的手腕导致了坎布蕾菈的死亡。可是作为旁观者的理性在一遍一遍的告诉她,这不是凶器...这一定不是凶器,一个精通使用医疗器具的优秀医学院毕业生,拿起凶器的手不会不稳到留下这样的伤口。而且外面有那么多的刀具为什么她要选用一块玻璃碎片?
一个一心求死的医学生显然会知道该怎么样能准确切中桡动脉和尺动脉!好更快的让自己失血死亡!这个凶手所划开的伤口显然是担心这样杀不死她!
等等...一心求死?
她想起了刚刚那对母子,为什么他的母亲一直喊他维克多,而他踏上病床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就好像..他被检查了无数次....还有口腔颊侧的那块白膜....他小小年纪为什么会吃槟榔....她母亲的装扮不像是一个生活拮据的工薪家庭....
她依稀记起刚刚粗略翻过的那本笔记本。对!是有个叫...维克多·史密斯的病患8岁...左侧2号臼齿对不齐,导致颊侧黏膜受损,牙龈红肿出血。于新历24年9月25号进行矫正手术...而现在是...11月20号
也就是说....他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做过一次矫正手术,那么作为他的母亲,或者说是他的监护人不应该不知道这一点。坎布蕾菈心底生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无论是什么情况,那个女人肯定不可能是维克多的认识的亲属,现在他的处境都是十分的危险。
坎布蕾菈快步走到座机电话前快速拨弄着古老的电话按钮
“这里是911,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帮助的事项,请在滴声后留言。”
999...101几乎每个她所熟知的,在记忆中的,可能的作为紧急报警电话存在的数字她都尝试了一遍,但似乎每个都和一个咨询电话一般,都让她在滴声后留言。
在她准备进一步尝试随机数时,诊所的大门被再一次敲响了,坎布蕾菈呆在了原地。
那个女人回来了?坎布蕾菈扫视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诊所大厅,她好像也没有落下什么东西...难道我被发现了?她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自己现在可不比以前久经锻炼的躯体,现在北风里飘来的一阵凉意都可以轻易的将她冰冷的躯壳拍倒在地。
随着访问者急切密集的敲门声持续传来,她不得不打开了门,眼前出现的并不是那个她曾经见过的假意母子,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更要命的事件接踵而来。
“您好,请问你是?”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的房东玛丽,你已经欠了3个月的房租了,按照我们的合同约定,如果三个月没能缴纳房租,我有权让你从这里滚出去。而现在已经是第四个月了!”
眼前的玛丽挺着肥硕的身材,口中的唾沫星子吧嗒吧嗒的像子弹一般射出口腔,直到落到坎布蕾菈的衣服上脸上胳膊上。
“啊...抱歉玛丽小姐,现在我暂时没有足够的钱,能不能再.....”
“?!你个小丫头片子,每次都这样! 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等下一次我再来,可就不是来敲门了。如果你不按时还房租,东区的黑胡子们会对你这样的细胳膊嫩腿做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一定的,一定的。美丽的玛丽女士,这次我一定会按照约定的数目给你!”
坎布蕾菈打着殷勤恭维道
“哼!少耍嘴皮子!下周五!5镑!一个便士都不能少!”
嘭!门被重重的关上了,抖落了积在门沿上的灰尘。惹坎布蕾菈的鼻子直发痒。
这下可好,自己来到这具身体里不单单继承了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和知识,还继承了那高达5镑的债务。
离交房租的时间还有10天,我从哪去偷5镑给她,那可是曼彻斯特东区这片地域里一般家庭半年的收入总量。
看着冰冷的木质大门,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落在了坎布蕾菈身上。
为什么我非得接受这个现实,我想我温馨的小家,我想念我柔软的床铺...想念我的小熊......
过去的种种景象如白驹过隙一般闪过眼前,她想起了那个简陋但温暖的家,那桌母亲亲手制作的一锅乱炖,虽然味道很诡异,但现在不知身处的她却再也尝不到了。
不知不觉间眼角逐渐低垂,鼻腔的酸感充斥着整个内壁,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摘去橡胶手套的双手试图掩盖这片刻的柔弱,而布满手掌的,却是斑泊的血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推开窗台的窗帘,天上的太阳正好升到头顶,艳丽的阳光穿透多云的阴霾,哪怕是在充斥多云和阴天的曼彻斯特都能一睹太阳的光芒。
坎布蕾菈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弄到自己拖欠了近4个月的房租,正好维克多的事不管如何都可以要一笔不错的回报,无论是犯人方面,还是警察局方面,其次我也应该去警察局看看有没有相关的犯人悬赏公告之类的,不然要在10天内弄到5磅的任务还是有些艰巨。
不过时间离正午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急着出门并不是什么好事,等她赶到警察局,说不定人已经下班休息吃饭了,维克多的事也不是早一个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看的出来,那名女性犯罪分子并没有想加害维克多的想法,维克多现在暂时是安全的,这或许是一次绑架勒索或者拐卖,维克多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
如果接下来需要出门,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处理手腕上的伤口,这样的伤口如果不幸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下难免会有人直接报警把我抓进去。
想到这,坎布蕾菈已经翻出了诊疗箱里的针线盒开始了对伤口的缝合。当第一针进入肌肤那个一刻,深入内心的怪异感让坎布蕾菈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是自己的右手,可缝合的触感无限接近于缝合猪皮和大体老师,唯有肢体的幻痛在告诉她自己,她现在正在缝合的是自己的手臂。
针线穿过自己的肌肤和肌肉从另外一端钻出,苍白的肌肤中被带出的是点点暗红血丝,剩下没法用针线缝补的只得缠上一圈暗黄的纱布,并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戴上男士用的皮质长手套将手腕处完全覆盖,搭配着在连衣裙外面套上棕黄色的大衣,扣上满是线头的深色贝雷帽,带上诊疗记录,走出了坎布蕾菈诊疗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