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流动的沙啦声在洞壁的上下反复回弹,奔涌的轰鸣声从远处渐近。它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一场大潮,即将会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不同于渗入后又消失的液体,它是来的那样迅猛,在绝望之际从耳边出现,冰冷的触感是真切十分。
“哈吓!!!!!!”
古菌似乎非常害怕它的存在,臃肿的身体在声音响起的那刻,就迅速回缩。不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已经让它们丧失了方向感。悬铃木和诺埃尔就像为胃里食物,被反复揉搓,随着这如同海水般的胃液,在洞壁上传递翻滚。
呕!!!
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干呕声,像是属于山洞,也更像是属于经历过这一切噩梦的诺埃尔和悬铃木。好在经历了数个小时,视野里的阳光又升了起来、不知是谁伸出的手,拉了他们一把。
“谢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
那只手冰的吓人,要不是还保持着柔软,恐怕与死人的无异。
“坎布蕾菈?是你?!!!”
“不要这么惊讶,悬铃木先生,你去天堂的路还远着呢。”
拍拍刚刚站起的悬铃木,坎布蕾菈扫视了一遍周围。
“怎么少了一个?希拉组长呢?”
“......”
问题没有得到两人的回答,反而让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咳咳...”
清脆的咳嗽声,适时在一边响起。
“矢车菊?!”
悬铃木立刻寻着声,踉跄的跟了过去。
哈利娅正在矢车菊身旁,轻轻平复她皱起的额头。见到悬铃木过来,她抬起脑袋,挥了挥手。
“我检查过了。矢车菊小姐,身体上只是有些擦伤和贫血,其他方面没什么大问题。”
坎布蕾菈也跟了过来。
“再次感谢你,坎布蕾菈小姐。只是......”
这个孩子,悬铃木有印象。她就是在那个大厅里发现的女孩,如果古菌表达的意思没有偏差的话。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它们的女儿。
“啊...你说她啊。她叫哈利娅,是我们找到的那个孩子。她似乎失忆了,记不得自己的名字,现在这个名字还是我临时取的。这个孩子还不太会说话,现在还只能用手语进行简单的交流。”
哈利娅双手握拳,两对大拇指频繁着敲击食指第二指节。
“她说——很高兴认识你。”
坎布蕾菈同样用手语告知哈利娅,这个男人的名字,叫悬铃木。
“......”
悬铃木,没有回话。而是从哈利娅的怀里抢回了矢车菊,眼神里充满了敌视和警戒。
诺埃尔也注意到了这个孩子,缓步走向这里。
“你叫哈利娅对吗?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诺埃尔。”
她笑了笑,伸出象征友好的右手。
“啊......”
哈利娅第一次见到这种礼节,只能用眼神和手势向坎布蕾菈投以援助。
“没事,你只需要这样。”
坎布蕾菈手把手的将她攥紧的手心打开,放到和诺埃尔掌心相对的位置。另一只手像做示范一般,一步步的教她,该如何对这种礼节,给于正确的回答。
“然后和我一样,握住。对!握住!然后上下轻轻晃动一下,就好了”
哈利娅握住了诺埃尔的右手,她正打算像坎布蕾菈一样晃动诺埃尔的手掌时。
“诶?”
哈利娅的表情里,出现了错愕。事情没有像坎布蕾菈演示的那样发生,在哈利娅握紧诺埃尔右手的瞬间。
咔哒...那是什么东西脱出的声音。
诺埃尔的手掌和手臂在响动后,一分为二,哈利娅晃动的只是那张手掌。诺埃尔脱出的手臂处,一把明晃晃的刀刃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刀刃的反射点,在空气中快速挥动,一个明晃晃的亮点逐步接近哈利娅的脖颈。
“喂!”
坎布蕾菈没有料到,诺埃尔会对一个孩子发动突然袭击,这出其不意的一刀,明显是奔着下死手去的。
入肉的声音清晰可见,本可轻易斩断的脊柱攻击,却在血肉中停了下来,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染红了米黄色的衣袖。
“你在干什么?!诺埃尔小姐。你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孩子,也没必要这么做啊!”
刀刃砍中的,是坎布蕾菈的手臂。
“你让开!坎布蕾菈小姐!你不明白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
诺埃尔没有任何的动摇,被困住的刀刃刚想回缩,就被坎布蕾菈的另一只手锁住了。
“这孩子能是什么?!她犯了什么错,值得被你们这样对待?”
“她?...不!是它们!它们杀了人,吃光了我们的同伴!它们就是杀了希拉的凶手!”
诺埃尔冷笑了一声,下一秒恨不得马上将她除之而后快。
“你在说什么胡话?诺埃尔!她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哪都没有去,哪来的作案时间?你说的它们是谁?希拉她不是在你们那边吗?”
“马恩的远征队...战争局第七组的大部成员...甚至是大厅内的无名尸体...希拉组长...他们都是遇难者。”
诺埃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遇难者尽数陈列,它们的罪行坎布蕾菈听了都觉得罄竹难书。
“它们...是谁?”
坎布蕾菈深吸了一口气,身后露出的蓝紫色发丝都察觉到了坎布蕾菈的愤怒的战栗。
“它们是古菌,是来自这颗星球的古早生物。它们曾经是这颗星球的统治者,但在一场灭绝事件中,濒临灭绝。它们依靠着什么,度过了无数次灭绝事件,苟延残喘至今。”
诺埃尔深吸了一口气,愤怒的火焰随即喷射而出。
“而她!也就是你口中的哈利娅!她就是它们为了再度君临这个星球,演化出的特异性个体!按照我们的话来说就是....”
最后的四个字,坎布蕾菈听的非常清晰。冲破意识的耳鸣反复将这个词语徘徊在她的耳边——生物兵器。
“哈利娅...你...”
这一次坎布蕾菈回过身来,看向这个躲在她身后的蓝紫色女孩。那是质疑,是错愕,是不敢相信...
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居然是一个古早生命体创造出的统治工具?
“不...不对!这不是真的!告诉我!哈利娅,这不是真的!”
坎布蕾菈的眼神里还藏有最后一丝幻想,她蹲下身子,捏着哈利娅肩膀,希望这个女孩能用手势给与她一个否定的回答。但哈利娅只是低着头,将自己的面容躲进自己的头发里,一言不发。
最后一颗击碎坎布蕾菈的子弹,来自悬铃木的怀里。
“坎布蕾菈小姐,我来替她回答吧。诺埃尔说的是真的...我和古菌的思绪有过短暂的接触。我清晰的明白,那个潜藏在地下的可憎生物们的想法,它们将我们视作氧气世界的偶然,我们的一切科学发明都是为了他们的重登舞台做的铺垫。”
矢车菊苦笑着。
“是的...我也不敢相信,在如今的这颗星球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生物。它们的思绪充满着仇视和怨恨,它们怨恨这个充满氧气的世界,更加仇视那些将它们踢下舞台的蓝藻们。”
她望向哈利娅。
“她,真正的名字叫紫潮,是为了根据人类体质的创造出的寄生生物,这个可爱躯壳的正体已经死去。她的身体各处,都是通过孢子拟态,诞生出的器官和骨骼。她无法灵活说话,一是因为它们无法拟态出肺部和声门的运作原理,过高或者过低的气压都会严重影响她体内拟态器官的存活性。二是它们讨厌氧气,哪怕进化适应了数亿年,它们都难以接受在充斥着氧气的环境下生活。”
“也就是说,她的体内是处于一个低氧甚至无氧的环境,里面蕴含着大量的孢子。只要它们抓到机会,抵达我们的城市,她就会日夜不间断的释放体内的孢子,将它们的后代,带到我们的城市去,去寄生更多人,创造更多像她这样的生物。”
诺埃尔接过矢车菊的话茬,接着说道。
“而你,只需要在她的身体上开一个口,就能结束她的生命。你自己决定吧...坎布蕾菈小姐。”
诺埃尔看出了,坎布蕾菈的不忍。她决定将选择权交给经历这一切的坎布蕾菈,让她亲手来斩断这一切。
一把冰冷的匕首递到了坎布蕾菈的手中。
“我知道了......”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孩子什么都没做过,只因自己的出生就得为了族群的利益在行动。她讨厌人类,但喜欢坎布蕾菈。这点...坎布蕾菈看的出来,那不是假话,她笑是真的,会安慰坎布蕾菈的情绪也是真的,她会为逝去的同胞们默哀也是真的。
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为什么要经历这样悲惨的命运啊!
坎布蕾菈举起了匕首,她希望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不是真的,她并不想在这里结束哈利娅的生命。她闭上了眼睛,欺骗着自己,只要看不见哈利娅的面容,就能为了人类的利益,干净利落的动手。
可她悬在空中颤抖的手,欺骗不了任何人......
坎布蕾菈在挣扎,直到手臂上的另一种触感,推了她一把。
“哈啊啊啊啊啊!!!!!!”
坎布蕾菈睁开双眼,尖锐的匕首没有任何怜悯,它被坎布蕾菈双手死死握着,刺向了哈利娅的心口。
她似乎遇见到了自己的死亡,抬起头,还是笑了笑。只不过眼角,已经湿润。
对不起...坎布蕾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