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丑恶至极巨大怪形，缓缓出现在坎布蕾菈的视野中。它的身体，总体成圆锥形，锥体的底端，是个口器，无数个唇瓣将那隐约的透明利齿，包裹在其中。
从缝隙处伸出的几根枯枝形似细长的手臂，扒着伸缩的洞壁，像是为她提供前进的动力。
向上看，无数个枯枝构成的副足毫无规律的排布在，越来越细的身体两侧，它们张牙舞爪的，在空中无序的挥舞。
到了圆锥尖端，那是一个如鮟鱇鱼一般的发光球体。它被囚禁于木制的监牢中，数根藤蔓连接着监牢本身，那闪烁于各处的幽深蓝光，最终都会汇聚到这。但它们不会经过球体，而是顺着悬挂的触须，流向下方那个小巧的脑袋。
它的声音，就来自这里。
“你找我，什么事？红龙...”
怎么办...我可不会像龙那样叫...龙是怎么叫的来着...？吼？嗷？！好像不对...我记得它好像......
梦里的东西，在清醒时，是完全记不清的。它们总是像一锅浆糊，你找不清里面却切的东西。坎布蕾菈只记得，它叫了。但叫了什么？记不得了.....
“坎布蕾菈...快走！你不该来的！”
感谢你，菡萏女士。我不用苦恼，梦里的龙是怎么叫的了。
“别担心！我是来谈判的，你一定会安全的。”
“快....”
之后的声音，都是模糊的，只剩下无意义的哽咽声，最后连声音都停下了。转而替代的是一种朦脓的声音，但这次，更加清晰。
“这个身体，适配性很高。可惜...她本身更偏向于人类，她应该有个兄弟或者姐妹，她会更像我们。”
它的发声习惯和菡萏非常相像，但是声调更加低沉，用词中更是透露着一种古老口吻。
“嗯...看来这个时代的你，已经与上个时代有所不同。”
视线感，瞬间转移到了坎布蕾菈身上，她清楚，这个名叫古菌的生物此时正在盯着她。
“...没关系，用这种低效方式沟通，也可以。说吧...你执意要与我当面谈判，所为何事而来？”
“你有大麻烦了，古菌。这次你做的太过火了，这里的讯息，已经被她们传回了新伦敦。再过不久，人类的军舰就会抵达这里，他们会用炮火，将这座岛屿彻底击沉。”
坎布蕾菈说的非常严肃，仿佛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当事人古菌已经走在了毁灭的边缘。
“到那时，你们也会和这座岛屿一起。沉入海底。”
“吼...人类啊...”
古菌轻蔑的笑了一声。
“感谢你的提醒，红龙。但很遗憾，这并不能成为你的筹码。他们的首脑已在朝夕之间。”
它的声音突然变的高亢
“一场来自于它们的暴风雨已经酝酿多时，它即将降临，从新伦敦开始席卷每一座城市的人类。现在的他们，早已自顾不暇。他们的毁灭，只在咫尺之间。他们不可能能抽出手来。”
难以想象，身处弹丸小岛，身处地下深处。古菌居然能对千里之外的新伦敦，大势走向，了如指掌。
“我没有在开玩笑，古菌。”
坎布蕾菈继续周旋，她想赌，赌古菌不敢将它们的生命，都放上天平的另一端。
“呵...就算有军舰前来，他们也不可能全数出击。我相信我的孩子们，它们会在靠近这里之前，就沉入海底。”
坎布蕾菈赌失败了。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类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出来，它很得意，得意于自己的准备周全，更得意于让龙种吃了瘪。
“很遗憾...红龙。这次，你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谈的。请回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它身后的腹囊伸缩着，整个身体就像要缩回自己的蛹茧一般，往后退去。周围的洞壁也在配合着它收缩。
“等等。”
它的动作停了下来，喊道。
“还有什么事？”
“你知道卑尔根拓殖地吗？”
一个崭新名词让它的脑袋当了机，它在思考，无数信息被那蓝色光带汇聚到它的身体里。囚笼中的蓝色光球，像是沸腾一般，在囚笼内上下跳动。嗖嗖的风声在耳旁呼啸，它那庞大身躯的每个毛孔都像在呼吸一般，不断的扩张收缩。
片刻后，它停了下来，抻直了身体，古怪脸颊几乎来到坎布蕾菈的面前，说道。
“不知道。”
很好，它有了兴趣。
“但那又如何？一个拓殖地而已，一年当中，在报纸里出现的次数，都不一定能有一回。”
“古菌，你难道不奇怪吗？一个不起眼拓殖地，毫无价值。连在新伦敦生活的人类，不一定知道的地方。而却有一支精锐小队和半数舰队驻扎。”
坎布蕾菈用手指在地上画了起来。
“而且，它的位置，就在这座岛屿东北方。正好，和新伦敦一起，将你们夹在了中间。”
古菌又凑近了一些，它看似很平静，但内心里早就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是危机，是危机感。它开始重视起这件事，也在仔细衡量它作为筹码的份量。
“新伦敦这么安排。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坎布蕾菈在这里下了一个圈套，她让古菌自己猜测这个危机的紧迫程度，只要它不断的去思考、去猜测、去联想这些未知的东西，它自己就会怕。
至于卑尔根有没有一支精锐小队和半数舰队......谁又知道呢？
“很好...这是一个很好的筹码。那么...红龙...你想交换什么？”
它凑了过来，囚笼像电灯一般高悬于坎布蕾菈的头顶，里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她看清了那张面庞。那是由人类面部各种各样的部分，拼凑起来的一张脸。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都有好几个，甚至还有一只耳朵，长到了正中心。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真正令坎布蕾菈感到背后一凉的，是它们来自于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性别，不同的肤色。
坎布蕾菈，咽了咽口水。
“我要她们两个。”
她毫不遮掩，手指指出了她此行的目的——挂在头顶的两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只要带她们两个走。”
古菌思考了一会儿，挺直了腰来。
“原以为你只想带走你的同伴，没想到，你居然会对她敢兴趣。是你的性癖越来越广了？还是真的被我们制造的小家伙所迷住了？”
嗯？亚瑟王？原来玩的这么大吗？那《不列颠诸王史》里记载的那些......又是什么？嘶...看来书里写的，也不能全信啊...
就在坎布蕾菈的心里还在吐槽，《不列颠诸王史》里关于亚瑟王忠诚的记载是谁写的时候。
她的嘴里却也只能无奈的应下。
“没错，我喜欢哈利娅。这个孩子，我必须带她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坎布蕾菈话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嘲笑声，立即响彻她的耳边。
“很好！冒牌货，你成功激怒了我。你根本就不是红龙！你就是一个卑鄙无耻小偷！一个窃走她的心脏，妄图取而代之的小偷！”
它们围了过来，将坎布蕾菈层层包围。为首的玛莎，更是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你在说什么？古菌。你说我...是小偷？是冒牌货？你在开什么玩笑！”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心虚。坎布蕾菈用力一跺脚，攥紧了拳头，眼睛里像是喷射出火焰。
“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看这笔交易，也别做了！你们就一起从这个星球上消失吧！”
“呵呵呵呵...既然你还在装，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真正的不列颠红龙，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生物的！”
它身下巨大口器张开了，无数颗牙齿，在里侧旋转、浮动，像是进餐前的预兆，一股酸臭气从中喷出。
“我要把你的心脏挖出！将它还给那位真正的大人！我们要继续延续下去，直到再次，统御万物！”
古菌大吼一声。
“孩子们...动手！”
贪婪的欲望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无数个身影从四面八方向坎布蕾菈涌去。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妖异的蓝光，数不清的枝蔓，一齐向坎布蕾菈攻去。
“呵......”
坎布蕾菈笑出了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焰，从心脏拓展到全身，她的肤色渐渐变得红润，没有那么惨白。空气开始变的燥热，攻向她的枝蔓，竟在触及她肌肤的一瞬之间开始燃烧。
“体表高温......？”
古菌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声音。
她的体表高温，能轻易将任何触及她皮肤的木头点燃、金属融化。她是...巨龙，是不列颠的红龙，这只有她能做到。
杀了她！这是成为仆从的代价，也是你实现愿望的唯一选择。
挖出她的心脏！献上她的心脏！我将再度复苏！再度统御这片岛屿！世界将再度成为我们的理想乡！
这个声音来自的古代，那是古老王者的低喃，也是古菌一直在等待的最终目的。
“不！你不是她！这不可能！快上！杀了她！”
古菌根本不在意，坎布蕾菈是不是真正的不列颠红龙。它只知道，自己必须杀了她，只有杀了她，它们的族群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