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古菌建立精神上的接触,无疑是种奇妙的体验。
当它的触须,粗暴侵占我的口腔时,同样也顺着口鼻通道伸进了最靠近大脑的皮层。它在皮层深处与我大脑建立联系的一瞬间,我的思绪就已经被它海量的信息淹没了。
它们有的来自远方,有的来自眼前,有的来自遥远的亘古,有的来自于不远的未来......
这个名为古菌的生物,它的求生欲望,自第一次毁灭后就愈加旺盛。我见到了这颗星球过去,那是如今的生灵无法窥视的样貌。
它真的......!!!!
报告后面的内容,是反复的涂抹和书写,可见菡萏在书写这份报告时,和矢车菊同样,充满了折磨和纠结。
故事本应在这里结束的,因为矢车菊同样也经历了这样的过程。
“这是...?!”
但接下来的报告内容无不令矢车菊震惊,清晰娟秀的文字在报告的下一页紧密排列了整张纸。上面许多描绘的场景,矢车菊都未能清楚的窥视过。
“太令人震惊了!”
矢车菊的脑海里只剩下了惊叹。她咽了口唾沫,安抚了一下,受到信息强烈冲击的大脑。如果不是和菡萏同样和古菌进行了精神接触,恐怕这些文字都会被矢车菊定性为失神后的妄语。
矢车菊定了定心神,开始继续阅读报告后续的内容。报告在这里,变的松弛了起来。这当然指的不是它所述说的内容,而是字与字之间的空隙。报告变的明亮了起来,显然菡萏的精神平稳了不少,一张过去的画卷正在矢车菊的面前,缓缓展开。
我看到了一条龙,一条巨龙。它非常大,通体银白,站立起来和山一样高耸。她栖息在岛屿上,与她那众多的同类一起,统御着这片岛屿。
古菌遇见它的时候,正躲藏在一个狭小气穴里,奄奄一息。在不断下降的水面和逐渐漏入的空气中,苟延残喘。
“你好,小家伙。”
闷雷声,响彻在耳边。古菌虚弱的无法回话,只能舞动着刚刚分化的触须,作为打招呼的回应。
“呵呵...有趣的小家伙。”
它像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新玩具,好奇心驱使着它想要救古菌一次。它一屁股浸入水中,在水中呼出一口气。上升的水位和它呼出的气体,救了古菌一命。
“现在好受些了?”
古菌兴奋的挥舞着触须,努力将它们凑成一个个体,向这只巨龙,跪拜臣服。
“无需膜拜感谢,拯救领地内的领民,是我的责任。”
它的言下之意,古菌明白。它能获救,只因为自己出现在了眼前这只生物的领地内。古菌变换着触须,努力的表达着,想要报答的感情。
“有趣,居然不想着索取更多,反而第一反应是报恩吗?”
它来了兴致,探索着这个崭新的玩具。
“算了吧...你能帮上我什么忙。”
它没有犹豫,直接回绝了古菌的请求。但它也没有离开,反而坐在原地,期望着古菌的回答。
古菌的触须在面前打了个叉,又再重复了一次它的请求。
“这样啊...你这么不想欠我的情啊...”
它思索了很久,似乎把它漫长的一生都思考了个遍。不久后,它给出了回答。
“这样吧,如果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的话...那就......”
相信我,矢车菊组长。你得百分百相信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它不是个错误,是我实实在在看到的真实记忆。
“我看见了未来,在未来空气中的魔素含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耗尽。这是星球的意志和选择,我和我的子民,终究会沦为时代的残渣,沦为她的牺牲品。”
巨龙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无光,声音开始变的苍老,它接着说道。
“一个种族,名为人类的种族。它们会用机械和矿石代替了我们的魔法和翅膀,代替我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那是一个崭新世界,会有一座又一座金属的房子拔地而起,它们制造的钢铁骏马飞驰在道路上,连同飞上天空的古怪狮鹫都会用木头和金属制成。可惜...这是它们的未来,这样的未来里,已经没有了我们的位置。”
这只巨龙预见了历史的发展走向,从我们现在看来,几乎分毫不差。
“我们会消失,但是你可以!”
巨龙的瞳孔里燃起了一丝狂热。
“你不需要这些弥散在空气中的魔素就能生存,你可以把我的愿望,带到那个时代!”
古菌困惑了,它不知道巨龙想要拜托它做什么,只能继续挥舞着触须,作为回应。
“我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已经无力干涉这个未来。但我的子嗣们,很尝试挽回这一切。这会是一场惨烈自我牺牲,它们会在尽到自己的职责,前仆后继,只为让这个时代的生命能再存活一会儿。”
古菌明白了。这只巨龙的眼神,它述说着迷茫和绝望,它看不到自己孩子们的未来,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这是我的一点私心,小家伙。”
它看向了古菌。
“我希望你能不再做个旁观者,不再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我希望!你能帮帮我的子嗣们,无论它们未来做出什么选择,都站在它们这边。陪着它们,直到我们彻底走进,这个时代的坟墓。”
巨龙的神情里写满了哀伤,仿佛它的目光,已经望向了它的子嗣们奋力挣扎的痛苦年代。时代的弃儿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时的古菌不解,为什么它会为未来发生的事而苦恼。因为对于古菌来说,能活过每一天,都是奢求。它挥舞的频率舒缓了下来,最终还是用它的触须表达了同意......
“嘶......”
目光行至这张纸的末尾,矢车菊深吸了一口气。一方面,她惊讶于这份来自亘古的故事。而另一方面,它来源于,这份报告的真实感。它太像真的了,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捏造。
矢车菊的脑门上已经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开始无法想象,在报告的最后这张纸里,菡萏到底会写些什么?她到底还看到了什么?
捏住眼前这张纸,右手的衣袖抹去脸颊上的汗滴,在忐忑的心情里,矢车菊翻开了最后一个篇章。
站在,怎么站?陪同,怎么陪?这是两个及其模糊的词汇描述,古菌没有告诉我,它是怎么理解的。但它的确在之后的某个时点里与一只名为“古老者”的白色巨龙,立下了一个互助盟约。
这是古菌对承诺的兑现?
不!恐怕不是...盟约的内容我虽然无法窥视全部,但它的诸多条款都针对性的指向了另一派。
红龙...不列颠的红龙?我记得当时,古菌就是如此称呼坎布蕾菈小姐的。她会是它们的一员吗?抱歉,矢车菊组长。我知道,对您的朋友?或者说...客人,我不该妄加猜测。
但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到一点——坎布蕾菈小姐是否属于巨龙那一侧?
如果她属于,那她为什么会出现曼彻斯特?又为什么要同我们一起挽救曼彻斯特?这明明是我们人类的事情,她完全可以置之事外,原因会是她在报告书里写下的——个人情感和意外卷入吗?
如果不是,那她为什么要撒谎?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况且,约瑟夫试图散播Mana污染,充斥空气的行为,应该是利好巨龙们的愿景才对。她应该完全没理由帮我们。
如果不属于,那我们又该如何解释,出现在她身上的异常现象?坎布蕾菈的体温记录和她近期的生命体征参数,矢车菊组长您应该也有一份了才对。如果这都不能让我怀疑她的身份,那我想,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科学数据和造物,是值得的我们相信的了。
矢车菊的视野,望向那份早几天就放在她办公桌上的医院报告。
2月29日,患者体温10℃,环境温度11℃。
分析结果:经多日观察测试,患者体温与环境温度接近相同,不存在温血动物特征。
2月29日下午,再次检测心跳,存在轻微跳动,跳动频率10次/分钟。
分析结果:心脏跳动缓慢,血液异常黏稠缓慢。经尸检医生认定,该患者如若是个正常人类,已经宣告死亡。
2月29日晚,对患者实施外表观察和痛觉测试,皮肤未出现溃烂和尸僵。痛觉反应,迟钝。
备注:新发现。患者与曼彻斯特患者症状高度一致,但患者除了生命体征之外几乎与正常人类一致。
建议:送往“学者”处,开展进一步研究。
矢车菊看了看医院报告,又看了看手里的这份由菡萏书写的报告。她开始思考,这样的报告内容,该如何呈交给上面。菡萏的字里行间里,述说的只有两个讯息。
1.坎布蕾菈医生的身份存疑,立场不明,有间谍、卧底的嫌疑。
2.菡萏的精神状态仍然需要进一步治疗,她受到的魔素污染症状还未完成康复。
矢车菊开始后悔,自己看到了这份报告。如果她不知道这点,她还能将手里这份早就整理好的报告如实上交,这样不仅是对菡萏,也对坎布蕾菈的处境更有利一些。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和维尔福议员一同,去为菡萏申请,恢复报告上交权了,现在她被架住了。这份报告她是整理也不是,不整理也不是。
整理吧,交上去百分百对菡萏和坎布蕾菈不利。
不整理吧,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参考。毕竟,当初是自己提出的参考申请,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但无论如何,她都得将它纳扩进去,要是让上面看到这份报告的原件,这事情恐怕就不是那么解释的了。
“要是...能有一些别的什么文件,用作参考就好了。”
一张掉落在地面上的白纸,吸引了矢车菊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