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捻起它的一边,轻轻的放到另一只手的掌心,上面的字迹有种说不出的纠结——
对坎布蕾菈小姐的进攻如暴雨般疯狂,古菌每一根触须的触感都能准确无误的传达到我的大脑中。它们在空气中燃烧、破碎,有些在空中,就被那把军用匕首给无情的斩断瓦解。
这个生物并不会感到肉疼,它能不断孵化新的个体,不断从四面八方伸出意想不到的进攻触须。因为这里,是它的巢穴,一个靠着繁殖寄生构筑的巢穴,古菌在这里经营了成百上千年,积成的储备,足够它这样,消耗数天甚至数个月。就算坎布蕾菈小姐真是它口中的红龙,恐怕也无法这样持续战斗很久。
更别说,这个巢穴它可以完全的进行任意操控,任何可以被坎布蕾菈创造出的环境优势都会在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就算有一支完整的讨伐小组在这,恐怕作战的天平也不会向小组这里倾倒。我完全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战斗劣势下,坎布蕾菈要如何取得胜利,她又如何在其中保持作战的热情和勇气。
甚至古菌都已经推演出了,坎布蕾菈的所有结局。那些可能的未来图景里,没有胜利,只有唯一的失败,差别无非是死亡该如何进行。面对这样的敌人,面对那些不断生长的古菌子嗣,还有时刻变化的空间环境...
笔触在这里停留了许久,墨水在纸张上留下了比其他地方更大的黑点,窒息的感觉由矢车菊内心自然的生长而出。因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一场无法打赢的战斗,一场不会被支持的战斗,失败是命定的必然,换做目前军队里任何一个小组全体,都难以战胜的敌人。
时间,平淡的告诉了菡萏和矢车菊两人结果,她赢了,赢的很彻底,甚至还将生死未卜的希拉都一起带出了马恩岛。
矢车菊揉了揉眼睛,她想将眼睛擦的更亮些,来面对接下来的内容。
How?她是怎么赢的?
坎布蕾菈选择了最快的一个“结局”,那是通向死亡最快的一个。她将匕首正握,笔直捅进,一个正在生长成型的人形子嗣头部,然后带出。按照古菌的设计,她死亡会在10秒后达成,只要她选择了向前突破,来自脚底由触须构成的鸿沟陷阱,会直接将她卷起,带入半空。
之后会有两种结果。第一种结果,她会随着触须上升到顶部,被那里已经生成的硬化触须,扎成刺猬。就算她有能力挣脱,血液的流逝也会让她产生许多负面状态,知觉消退、身体打晃、反应迟钝,任何一个,都足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让她走向死亡。最后的结果,也是成为地面上,诞生子嗣的原料。
而第二种,意外在她的体表高温,能让这些特制的耐热触须在接触到身体的瞬间,开始燃烧,她会在空中就挣脱束缚,落向地面。但短暂的滞空,就足够致命,它能轻易将坎布蕾菈的行动轨迹变为确定,在预定位置设伏,迎接她的也不会是那些,刚刚播撒到身边,将要形成和快要形成的子嗣。
成熟的子嗣,发育完全,外层已经有硬化躯壳,由触须构成的肢体能轻易将一个成年人类,撕成碎片。在坎布蕾菈落地的瞬间,他会就会一拥而上,根本不会给坎布蕾菈的侥幸的机会。无论哪个,都是死局,但坎布蕾菈却在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选择了和。
她没有如预定的那样,掉入鸿沟陷阱,她在出乎意料的迈上了稍有弧度的洞壁,这恰好躲过了陷阱鸿沟。这显然没有被古菌纳入考量,坎布蕾菈触及洞壁的时候,古菌内部的蓝光传递都快了几分。
因为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洞穴,洞壁上还留有这只生物刚刚分泌的消化液,洞壁是湿滑的,踩上去应该会打滑才对,并不能和石头一样提供足够的摩擦力,支撑她的行动。
那么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现在想来,或许是攀附在洞壁上的古菌触须提供了这点摩擦力,也有可能是这些分泌的消化液过于粘稠,反而提供了粘黏的特性。但这些说法都缺乏说服力,真实的原因,可能得询问本人,才能知悉一二,这样的行动一定是做了考量之后才下的决定。
但当时的古菌,显然已经没法思索其中的缘由了,坎布蕾菈的接近让它开始产生了一种思绪,或者说是一种情绪。它表现的非常微弱,以致于专注战斗的古菌本身都没有注意到,它们已经开始考虑,会被坎布蕾菈攻击到的可能性。
它大吼一声,口中的腐败气息满溢整个空间,恶臭难抑的味道,让我几乎快干呕了出来。我想,这肯定算是一种攻击,这种恶臭的温热气息能搅乱思维,甚至能让人第一时间做出退缩性反应。
“呵...”
坎布蕾菈像是无意识的笑了一下,不知道她这是在嘲笑它的臭气攻击,还是她早就熟悉了这种气味,难道,她本来就不需要呼吸?无论是哪种,危险的匕首都在逼近古菌的庞大身躯。
突然,感觉变了,缠绕和被缠绕的双重触感,在这时同时消失,探索自我身躯的怪异感也在一并褪去。我开始看不见古菌的感受和思考了,我们的联系,正在断开。难道是古菌退让了吗?它要将我当成筹码,放上谈判桌?
就在我以为事情即将走向好转时。四肢的异常举动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最令我恐惧的一个篇章。我的意识还在,我能感受到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大脑和我的躯干,它们就在我的身上分毫未少。但我的身体就像完全不属于自己一样,向着坎布蕾菈冲去。
我拼命反抗,我不想伤害同伴,但我的身体就像和我大脑做了决裂一般,突然拥有了独立意识,它们完全拒绝接收,大脑下达的指令。数十条、数百条的停止信息都未曾执行过分毫。
咔嚓,这是小臂与匕首直接碰撞所发出的声响,我的小臂几乎断成两截,疼痛无一例外的反馈到大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疼痛的声音已经从大脑发出,但我的声带却是完全罢工的,它们没法主动发出任何声响,分开瞬间也只能任由大脑在头颅里的咆哮,任由手臂的血液,从断口中流淌。
“菡萏!你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坎布蕾菈”
古菌的声音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这些话语被我的声带,完全的模仿转述了出去。熟悉的声音和耳边的轰鸣成为一对回音关系,一同出现,一同消失。好像我是古菌的代行者,我的身体从不属于自己,反而属于他。
至今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理解,古菌在我耳边的轰鸣。那些无意义的吼叫和嘶嘶声是怎么被我的声带直接翻译成,我们熟知的语言。我知道,它肯定在我身上,做了些什么,那像是一种语言翻译系统,也像在我的脑子里,直接植入了关于这种特殊语言的知识。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优势,但无论如何我实在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这种作为旁观者,观看自己身体被它随意摆弄的机会仅此一次就好了!要是再来第二次...还不如杀了我比较好...
矢车菊组长...您能跟我透露一下,我还有机会回去吗?我能再次回到十三组吗?这是我第一次求您,我知道,这些只知道研究的家伙,担心这会成为泄密的隐患,但我真的不想加入赫斯特将军的第一组,那些妖魔鬼怪看见我,一定会吃了我的!求您了!
这页的末尾,几乎全是矢车菊的个人感情宣泄,看的出来,写到这里,她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这页的墨水印记,看上去更为古旧,显然写于更早的时期,但和前面的几页完全构不成,明显的先后关系。
如果硬要把它加入,恐怕只能排在尾巴这页之前,但...这真的能成为先后关系吗?现实请求留队,然后检举、揭发、怀疑坎布蕾菈的间谍可能性?
矢车菊能够理解这种感受,毕竟这些遭遇显然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接受的。谁也不想遭遇这样的恐怖事件,也不想因这样事件就去到军队的第一组。很多人宁愿死去都不想进入到这样一个魔鬼小组里经受残忍的摧残。
矢车菊叹了口气,这样的东西不仅毫无价值,也根本无法提供,坎布蕾菈站在人类一方的事实。她反复翻动着报告,不经意间,怪异的手感让她心生疑惑。
“嗯....嗯?”
为什么?这张手感怎么摸上去,和其他的几张不太一样?
她确认了好几遍,只有原先报告的最后一张有这样的触感。矢车菊谨慎了起来,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将这张纸做了特殊处理的人,一定是为了躲避某些人审查才这么做的。
原来...菡萏也被监视了吗?
矢车菊不自觉的望向房间的一角,如果她的感觉没错,那个衣帽架的后面一定藏着某种可以监视她行动的东西,她不能在这里揭开这张纸的奥秘,否则做这件事的努力就白费了!
现在...她需要一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