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叹气声连连响起,病房内的菡萏,反复行走在病房的东侧和西侧。她时不时望向书桌旁的垃圾桶,眼里满是愁容。
垃圾桶里堆满了纸团,都是来自于她的双手。这并不是,为了书写报告而留下来的草稿,而是她想通过这些“垃圾”尝试与外界建立起沟通手段。
她被拘禁了,与坎布蕾菈一样,她们都被拘禁了。名义上的住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这间病房就是一间囚笼,每封交给外面的文字信件,都要经过严格审查和筛选。剩下的,才能交到她们的收件人手上。
她们的真实想法和个人痕迹都会被抹消干净,能到达到收件人手里的,只有监视者想要传达出的信息。
笃笃笃...南侧墙壁上,传来了指节敲击木板的声音,它以急促敲击三次为一个循环,重复了三次。
焦虑的脚步被清透的敲击声停下,菡萏来到南面那堵墙前,握紧拳头,找准了某个特地的位置,重重敲了上去。沉闷的声音,很快得到了回复,对面同样用笃笃的声音,回应了两下。
身份确认,一个食指大小的小孔出现在墙面上。
“你的情况怎么样了?报告交上去了没有?”
熟悉的声音,透过小孔轻轻的传了过来。
“我很好,报告交上去之后,他们没有再回来。看来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菡萏的声音里带着成功的喜悦,对于这份报告,她没少受折磨。
“感谢你,坎布蕾菈小姐。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她表达着对坎布蕾菈的感激。
“言重了,我们面对共同的困境,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咳咳”
坎布蕾菈气若游丝,中间干咳的两声,就使她耗尽了力气,后面全是嘶哑的气声。看来她的处境并没有比自己好上哪去。
“他们这样费尽力气的折磨我,是为了什么?想要心宜的报告,他们自己写一份或者让我抄写一份,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大费周章?”
菡萏不解,反复让她修改报告,就像书写史诗巨作一样,耗尽心神。它们这样做,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也许......它们也不清楚,上面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宁可折磨你,也不肯给你丝毫的信息。”
坎布蕾菈就像一个工作的破风箱,每次工作都得深吸一口气,才能说出由强渐弱的话语。
“还有一种可能...是它们不想让矢车菊知道我们的处境。”
声音顿了顿,重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书写习惯就像一层指纹。你的手笔,你的口吻。同样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笔下会留下不一样的痕迹。熟悉你的人,可以很轻易的鉴别它们。但它们看不出来,这些陌生人没有那样鉴别能力......”
声音再一次停顿,菡萏见缝插针,将坎布蕾菈的猜测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它们才要我亲自动笔,反复书写。一方面是监视我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熟知我的用笔习惯。”
“对......只有这样,它们才不会被你的刻意表述,蒙蔽、欺骗,也不容易泄露信息,更不会引起警觉。”
菡萏点了点头。
“所以...你才让我要了份齐滨城的食物,用他们的食物,在最后一页多粘上一张白纸。这样即便被发现了,它们也会认为是意外粘上去的,而不会想到,我会用来传递讯息?”
声音无言了一会儿,好像在墙的对面,点了点头。
“剩下的,就要看矢车菊了。希望这个老是半路出事的女人,关键时机能发挥点作用,早些发现那张加厚过的信纸......”
破旧的风箱,再次发出漏气的声音。衰微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希望渺茫,但她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矢车菊组长,她一定可以的。”
“菡萏...你对矢车菊这么有自信?”
坎布蕾菈的声音都被带回了一丝精神。
“当然!相信一起行动的同伴,是我们学习的第一课!如果不相信对方,我们就不会把背后交给对方,对于军队里的一员来讲这是非常危险的!”
菡萏露出一副认真脸,好像坎布蕾菈就在对面,她想用自己的眼神传达给对方力量。
“哈......但愿如此吧...”
坎布蕾菈对于军队里的这种,生命彼此之间的互相托付是无法理解的,她实在没法把自己的生命和命运放到矢车菊这样不熟的人身上。经验告诉她,盲目相信别人,最后也会被人抛弃,被人坑害。
遗弃在垃圾堆里的那个夜晚,不就是如此吗?
“呵......”
虽然虚弱,她还是冷笑了一声。
看来...得想想矢车菊失败之后,我该怎么办了......
“坎布蕾菈小姐...”
“嗯?”
短暂的沉默后,菡萏先开口了。
“万一啊,我说万一。要是矢车菊组长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办?”
“你啊...你可能会在它们不需要你了之后,找家精神病院就把你给妥善安置了。我就可能.....”
坎布蕾菈话还没说完就被菡萏打断了。
“不对,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要是矢车菊组长失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短暂沉默之后,坎布蕾菈反问道。
“为什么,你要问我?”
“因为...我觉得,你会知道,组长失败之后,应该怎么办。”
菡萏说的很犹豫,因为这是一种感觉,习惯性的直觉,她也很难将它用语言,表述出来。
“呵...那你感觉错了,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也不清楚...”
坎布蕾菈摇了摇头,破旧的声音刚刚落下,得到的却是菡萏的反驳。
“你不是这样的人,坎布蕾菈小姐。你肯定知道,后面该怎么做,或者说只是还没想的很完全。”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坎布蕾菈不解的问道。
“因为那个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你的行动,完全就像是提前考虑过这个可能一样......”
菡萏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虽然它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她也依然记得非常清楚。
古菌操控着菡萏的身体,两人第一次碰撞之后。坎布蕾菈放弃了进攻,向后退了回去。
“你还真是卑鄙无耻啊...古菌,居然这都利用上了......”
坎布蕾菈无情的嘲讽道。
“多谢夸奖......”
菡萏的身体扭曲着,怪异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
嘭嘭嘭...三声巨响,突然,从身后响起。坎布蕾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触须绑架到了空中,预想中的火焰,没有在触须上燃起。世界线,仿佛就要在古菌的预设剧本中收束。
“果然...你不可能!是她!”
如果是她的话...是那位名叫亚瑟的人类的话...她会?!
在空中炸开的触须,没有任何预兆的古菌面前断开,仿佛坎布蕾菈只用力量和匕首就在空中挣脱了触须的束缚。
“没用的,你的结局!不会改变!”
粉状的孢子如沙尘般,从空中抛下,落进地面。它们像是落进了苗床一般,在几个呼吸之间,迅速的成长壮大。粗壮的触须萎缩下去,无数小型个体,在地面长成,它们彼此吞噬,互相链接、成长,几个成熟个体开始渐渐显现。
它们伸直了短小的胳膊,伸向头顶,它们渴望血肉的滋养,期待着猎物的落地。仿佛下一刻就能吃到无比新鲜的血肉。
“这就是你的打算吗?古菌。”
断裂的触须依然还在努力,它们拼尽全力伸展着身体,企图将刚刚脱离的猎物重新捕捉。这正帮了坎布蕾菈的忙,下落的身体,正愁身边没有借力点,主动送上的踏板,她怎么会放过。
脚踝轻踏,上升的触须变为了踏板,它帮助坎布蕾菈了摆脱引力的束缚。一次反作用力之后,她开始再次上升,远离地面。
“别以为!你能躲的掉!”
古菌的声音也跟着变的愤怒,它从菡萏口中发出,洞顶的触须也跟着分化成长,触须的外壁上,突然隆起几个鼓包,它们在命令下达后的几秒内,像竹笋一样疯了似的上长。
它们笔直的就像一个钢钉,在顷刻之间成为,悬挂在了顶上的陷阱。只要坎布蕾菈继续上升,就能刚好碰上它们,被扎成刺猬。
“啧......坏了。”
视野里,坎布蕾菈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钢钉,面露无奈,她实在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上升趋势。如果她选择,主动将身体,伸向那些依然还在向上长的触须,确实能阻止,她被扎成刺猬。但恐怕这样,她就得面对地上,那些已经成熟的古菌子嗣了。
要是...能有一根绳子,就好了...
坎布蕾菈说的声音轻微,但我依然能够听到她的絮叨,好像因为古菌的操控,我的感官变的敏锐了许多。这会是古菌的恶趣味吗?可能是吧...当时的我浑身都在反抗,我巴不得立刻垂下一根绳子,帮助坎布蕾菈脱离即将死亡的命运。
但无论我怎么呐喊,我都做不到这点。最可恨的一点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坎布蕾菈死去。
古菌似乎是故意的,特地将我的视角,以最好的角度,对准坎布蕾菈的位置。因为我没法闭眼,也没法转过身去,躲避这一残酷的场景。
我就只能这么看着,看着她的死去,看着获救的希望之火,在我眼中........
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