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都是如此，沉月静心研墨，老书生专心书写。
皱着眉，经过多天的观察，沉月的疑惑越加浓厚，老书生有如此绝技，为何落得这般落魄的境地？
沉月最终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攥了攥手中的酒葫芦，轻车熟路地进到酒馆买酒。
酒馆内鱼龙混杂，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是小哑巴啊，喏，你的酒，拿好了”蹲下身来，将装满酒的酒葫芦轻轻递给沉月，一张亲切的笑脸放大在沉月面前。尽管没什么言语上的交谈，经过这阵子的买酒，沉月也和这个负责卖酒的小二混了个脸熟。
沉月闷闷地点头示意。望着沉月下意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神情，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二眯起眼，满是笑意。
“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不要整天闷闷不乐的”说着小二摸起沉月的头，恶趣味地将他本就没什么造型的头发揉得更加纷乱。
谁是小孩？我才不是小孩。不善与人交谈的沉月没有把话说出口，涨红脸，快速地远离了小二的视线。
“这才对嘛，小孩就是要有小孩的活力啊”盯着沉月落荒而逃的背影，小二满意地点头。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前不久刚有了个孩子，幻想着将其好好抚养成人，嘴角就压不住地上扬。连带着看着小哑巴，也在想自己的孩子长得是否如他一般清秀。
摇了摇头，小二笑容满面地忙碌起来。
“听说了吗，玄天魔宗和玄天仙宗的仙人们要联手来桃花镇，诛杀新的域外之魔了”
“是吗，这域外之魔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被正魔两道所不容啊”
“废话，都是魔了，你管他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管这么多干嘛，仙人自有仙人的深意，关咱们这些臭酒鬼什么事，来来来，干了这碗酒”
“哈哈哈哈，还是你敞亮，快哉快哉”
沉月若有所思地听完耳边传来的交谈声，怪不得小说里总写主角喜欢来酒馆打探消息，果真是万般琐事皆付笑谈中。
域外之魔吗？皱了皱眉，沉月脑海里闪过之前的场景。那些黑色的投影便是这么称呼我的。是来找我的吗？
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为何对我敌意满满？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哪怕再不情愿，沉月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桃花镇了。
出了酒馆门， 阳光倾洒，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路上行人穿着质朴的衣服，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往前走，是落英缤纷。角落里有被卸了膝盖骨，被迫乞讨的小乞丐们，垂头丧气，麻木不堪。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张牙舞爪。
沉月深深地看向他们，似要记住他们每个人的面孔。之后继续前行的脚步，遵循着桃花香，面无表情。
光彩照人的少年们涌出书堂，他们无所顾忌地欢声笑语，眉宇间都是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就这么逆着沉月的方向四散而去……
“小女娃回来了”和蔼的笑容大大地挂在老书生的脸上。
沉月将酒葫芦递还老书生，看着他那张笑脸，他万般不舍。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他满怀善意的人，尽管相处时间短暂，他们之间却建立了很深的友谊。
“我要离开了”声音冷清，像是桃花镇的雨。
老书生脸上的笑容淡去，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一时间双方都沉默下来一如稀疏平常。
“……晚上再上路吧，我为你准备些东西……”许久，老书生嚅嗫道。
也许是添了离别的滤镜，沉月嗅着老书生身上的酒气也没有开始般的那般呛人。
简陋的屋子里，老书生书写着什么，没有了游刃有余的慢条斯理，多了份匆忙急促。
墨迹承载着情理，自然而然地生长在小巧的纸张上，与急促相反他们通情达理地不失工整。
一张又一张的纸张纷乱地洒在木桌上，一些瑕不掩瑜的成品，在老书生精益求精的眼光中被抛掷在泥土里。
不懂人际的沉月时常在想，如何才能和人打好关系？人会因为什么才会在短时间内建立一种很深的友谊？有什么值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好？
他不理解，来到这个世界前他没有成功地做成一件事的他，在这方面的思考理所应当地一塌糊涂。
是沉默啊，顺流而下的沉默。
沉月手上不停地研磨，凝望那一潭黑漆的死水。
人总是在该沉默时不沉默，在不该沉默时沉默。
太阳光芒逐渐黯淡直至皎洁的月光交替明亮。
微风习习，吹动沉月如墨的头发，带动他的思绪纷飞。
月亮不在飘渺，温和照耀桃花树下的二人。
老书生身上难得的没有酒气，苍白似雪的头发在月光的辐照下更显苍白，他将腰间一直挂着的酒葫芦解了下来，像往常一样，递给沉月。
“这个酒葫芦跟了我很多年……”老书生语气一顿，似是想起来什么般神色落寞，“现在他就由我转交给你了”
“不……”沉月没有去接，下意识地就拒绝了老书生的好意，他这阵子在老书生家白白呆了这么长时间，现下都无以为报，虽不知这酒葫芦意味着什么，却也能从平日里嗜酒如命的老书生只用这个特殊的葫芦来装酒，不做他用的做法里隐约感到沉重。
“这个包裹里有些盘缠，一本书，一个小册子，书上面有我独家的酿酒法，小册子则是让你学会识字，书写”老书生意外地执拗，他打断了沉月没有说出口的话，自顾自的说道。
“老头子我这一生碌碌无为，只有酿酒和书法两门值得称赞的技艺”老书生感慨着，说着他转过身留给沉月一道落寞的背影。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沉月不解地追问。
“哈哈哈，没什么理由，倒是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候，可以给糟老头子我一个拥抱吗？”老书生停下脚步，开玩笑地回头问道。
“……”沉月拧巴着。他总是这样，不能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情感，应对别人堂堂正正的感情。
“好了，不为难你了”老书生释然地笑，“这个包裹就放在这棵树下，你不要可就成为别人的了”
沉月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交代完，又是一阵沉默。
“此去天高路远，小女娃保重。”最后的时间，老书生还是不禁红了眼眶。不等话音落下，老书生只留给沉月一个故作洒脱的背影。
凝望老书生月光下的离别背影，沉月心情复杂，他会回来的，一定一定……
怪沉月不善言辞，怪简陋的言词载不动世人厚重的感情。
沉月望着那棵桃树下的包裹，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直到明月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