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珏对沉月”剑长老朗声道。
沉月摸了摸楚阳的脑袋。
她蹲下身，盯着楚阳的眼睛“在这乖乖等我”
楚阳怔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很快比武台上沉月和言珏相对而立。
言珏凝重地望着面前的身影。
沉月神色疏离，云淡风轻，像是天边的月。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他们两个人又对上了，这次我还压言珏”
“是的无论怎样，我都支持言珏师兄”
“开盘开盘，压言珏弟子令牌放左，压沉月弟子令牌放右”
言珏的呼声很高，两个人对应的弟子令牌的数量却是相差不大。
毕竟沉月自到剑阁以来行事怪异，剑阁弟子中除了拥护言珏的，也有对于先前沉月击败言珏的事印象深刻的。
赌压结果可谓大跌眼镜，人群中有两种声音。
“上次沉月能赢不过取巧，不过无名小卒罢了，你们等着瞧”
“三年的时间言珏有进步，沉月也会进步的，怎敢轻易说言珏必胜”
“你怎么看，他们谁会赢”
桃花清香似远处笛声飘扬，由远及近。角落中握着剑鞘的严静，抬头望去。身着粉色裙裳的诗锦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旁，她挂着晃眼的笑。
他默默低下头凝望那双布着厚厚茧子的手，随即旁若无人地摸起自己的剑。
“应该是沉月吧”良久，他沉声回道。
“我会让你出剑的”言珏眼睛盯着沉月的手，那双手细腻而雪白，在阳光下更显扎眼。
沉月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剑修的手，但言珏的直觉却告诉他沉月是个使剑的剑修，而且很强。
“……”
言珏的剑势苍茫，比起以往任意时刻更加凝实凌厉。
沉月影随身动，淡然避开言珏的招式，而后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随着惯性，言珏被迫与沉月擦肩而过，他踉跄着，许久才稳住身形。只是一个照面，他就明白他和沉月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刚刚，他连沉月的身影都没有看清。
言珏额间青筋暴起，眼神流露出深深不甘。他的耳边响起瀑布清澈的声音，清寒的波涛三年里冲刷不灭他的不甘，他不明白，他的道途本该一路平坦，为何如何都无法战胜这个籍籍无名的沉月。恍惚间，他好像还在练剑的那个悬崖边，伴着冷厉的风他一板一眼地练剑，不知疲倦。
沉月无言地望着面前的人，看着他身上的气质逐渐焦躁不安。阳光下照着言珏的脸好像在对沉月狞笑。
他深呼了一口气，嘴角流露出一抹气息，是筑基后期。这次他一定要赢。
磅礴的灵气转瞬间布满整个比武场，天边阴沉起来，隐有雷光阵阵。
狂风四起中他举起剑，用剑锋指着沉月。雷光苍茫，不及掩耳间，天威滚滚，雷霆万钧。
天地间只剩下苍白。
轰鸣声中沉月的手握住剑柄。
比武台下阵阵嗡鸣声响，是一把把剑在低吟。剑阁弟子们茫然地望着自己莫名开始颤栗的佩剑，手足无措。
严静眸子中倒映着自己颤抖的佩剑，空中弥漫的剑意使他的身子不由挺拔起来。诗锦站在严静身旁异色连连，粉色的花护着颤栗的粉色长剑。
就连剑长老也是一副讶然，这熟悉的感觉 ，是祈祸的剑。他的佩剑也跟不由自主地颤栗。这时他方才想起祈福和祈祸跟他说的，这届有个资质玄等的天才。
他古板的面容泛起波澜，望向雷光中的身影，混浊的眼中光亮闪烁。剑阁这届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
妖兽森林的一处，眉宇间傲气不曾淡去的祈祸突然停下脚步，望向比武台的方向，眼神明亮。
身后的祈福依旧白衣胜雪，她神色讶然。
他们默契地交换眼神，近乎异口同声“这剑意，是问天”
那是一道快得在场的众人都无法捕捉的剑光，凛冽斩断雷霆，凝聚好的，未曾凝聚的，眼前的，天边的。
这道名为问天的剑光，惊艳着初见时的沉月，惊艳着此刻在场的众人。
众人的脑海中同时被刻下一抹黑色，那黑色纯粹而凝炼，似是天地间第一抹黑色。
仿佛下了一场短促的黑色的雨。冷意席卷而后消失不见。拨云见日般，这一剑过后，阳光洒下。
比武台上阳光之下沉月一身墨色，风轻云淡地站在原地。
她的对面，言珏眼神中不复神采，身上明明没有创伤，却显得狼狈极了，他手中的剑已然掉在了地上。他回首望着身后的地面布满裂痕，像是经历不知多少岁月，苍老剑修皲裂的手。
那是怎样的剑啊，他苦涩难言，喉咙间一股血气翻涌。
他的气势低迷，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台下的剑阁弟子寂静无声，是剑意，初入宗门每个弟子都会仰望的石碑中才会出现的剑意。
惊艳的剑光中蕴含的剑意是他们不能忽视的凝实。
在众人寂静中。沉月动了起来，她缓步走向愣神的言珏。
她不觉得她比面前人强过多少，她只是更幸运罢了。
她总感觉，不是意外，哪怕她来到这个世上，她也应该是现在台下沉默的剑阁弟子。
她活在阴暗的角落太久了，久到对阳光感到不适。
沉月捡起言珏的佩剑，在言珏错愕的神情中将佩剑递给了他。
“你的道很不错，你的剑道不应止于此”沉月的声音清冷，言语温和。
他们毕竟是同门，道心在这个世界太过重要，她不忍心看着一个天资不错的人止步于此。
没有被认可，就去认可别人，减少不被认可的人。这是她在一个盛世下耳濡目染的三观，虽然她不是个好人，只是遵从内心罢了。
她笑得苦涩，嘴角没有来得及上扬就很快压了下去。
恰如是一道光影走向言珏，言珏愣神，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些话。
一时间眼眶微红。
就好像是缺爱的人费劲脑筋去攻击一个他不喜欢的人，那个人在接住他的攻势之后，真切而诚恳地对他说，他人真不错。
大脑宕机，言珏以往的生存经验全部作废了。
他自幼父母双亡，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里摸爬滚打，吃着仆人的剩饭，受着所有人的冷眼。直到偶然间碰到剑阁招收弟子，他头一次感到受到上天眷顾，他的资质不错。进入剑阁凭借不错的资质加上从小锻炼出得察言观色的本领，他混得风生水起。
众星捧月中他想他的道途一定一片坦途。
可是他遇见了沉月。挫败接踵而至，他不甘，三年的时间里他醉心于练剑，只为站在这里，打败沉月。
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茫然和大道如青天，独我不得青的酸涩。言珏神色复杂。
望着阳光中的沉月，他沉默良久。
剑阁平静的水面下也是一样的波涛汹涌，深入其中的言珏很快明白，他从一个吃人的世界来到了另一个吃人的世界。
言珏想说沉月在羞辱他，可是他引以为傲的察言观色告诉他，那是处在剑阁的风暴之外的善意，那是怎样的眼，怎样的环境下才能蕴养的人。
他接过了自己的佩剑。他没有释怀。这样的人，哪怕扭曲如他却完全讨厌不起来。
“沉月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