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明确认好下载任务后,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眼睛。
见尹星澜盘腿坐在行军床上,白色的灯光下似乎有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并不真切,他连忙开口,打断这种朦胧,“尹姑娘,你为什么住在这里?这里……是商家仓房吧?”
尹星澜低头查看裴副将书写的那沓纸,一边用电脑作图,一边回答:“这里安全。”
安全?
赵安明若有所思,起身收起完成下载任务的平板和充电设备,起身回了安国。
第一界:安国。
裴副将发髻凌乱,双目通红的看着摆在面前的五个平板。
五个平板同时播放,讲解的是不同领域的知识。
周围散落着一摞摞纸张,上面的字迹并不工整,却安静整洁。
他身后,白老将军和白小将军各自捧着一个平板看得如痴如醉。
赵安明找个地方呆坐了一会。
见裴副将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才上前将几个平板全部按了暂停,看着裴副将问道:“什么人会觉得呆在一个凌乱的商家仓房里觉得安全?”
裴副将双目猩红,愤怒的表情僵住,随即缓缓褪去,他站起身抖抖衣袍,又是一副端方君子样,“安全?”他陷入沉思,接住赵安明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轻声道:“这个人想来天生聪慧,从小处于危险的环境让他察觉并警惕……你是说店家?”
赵安明端茶轻嗅,像尹星澜那样看着杯中的茶叶,“仓房的环境并不好,很简陋,好像并不会常住的样子……包括小院里,她总是半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小睡,却从不打理土地,房中也没有什么家具……完全不是女子该有的闺房布置。”
他年少时,是进过三位姐姐的房间的,或是富丽堂皇,或是精致大气,或是幽静雅致,无一处不是心思用到了极点。
可尹姑娘。
她的仓房,或是小院,连一朵花都没有。
她也没有华丽精致的衣裙,甚至没有妆奁,吃的饭食算得上好,可他看过视频,明白那个世界真正的贵族可以奢靡到什么程度。
她能给他那么多物资,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
置办房产,广开宴席,呼朋引伴,夜夜笙歌。
他置换货物的首饰马蹄金等等,还有很多被放在小院角落蒙尘。
她从未遮掩过那些货物的价值,却也从不仔细计算价值。
任他洞悉他的东西能换多少货物。
裴副将见少年皇子面露不忍,却依旧把话说的更开,“我们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种突发状况,就想看书,遇见一个难题,解答完,这本书还是要读下去……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就改变阅读习惯和阅读方式,甚至停止阅读……就像打仗,不会因为有人偷袭,就放弃原有的敌人一直追击偷袭的敌人……”
赵安明沉默不语。
裴副将叹口气,“我说她是凉薄冷清之人……她从小经历坎坷,很可能孤军奋战,警戒心极强,她年龄不大很可能早已经历人间困苦,不喜俗物,很可能是不敢喜欢,以免患得患失影响心境……没有人可以无所求,她还活着,自然有所求……若非俗物,便是心境上情感的宣泄……殿下,那说的那个仓库外的男人,不是她的未婚夫婿,会是什么人?”
会是什么人?
赵安明从新进入仓库,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长条状的物品,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尹星澜睁开疲惫的眼,漫不经心的看来。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通体乌黑,刃口处泛着幽冷的光泽,握柄上镶嵌着一枚不知名的宝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尹星澜微微惊讶,按起来端详片刻,抽刀。
刀鸣如裂帛!
匕首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送你把玩。”
尹星澜很喜欢,果然走到空地上比划起来,假装自己是个侠女。
“你会武术?”
尹星澜带着笑意从新坐回行军床上,见少年惊讶的盯着自己,她忍不住笑意加深,“裴副将应该对我的身份有过猜测吧?我多少要有些身手才能护得住自己。”
赵安明脸颊微红,却还是诚实的点头,“裴师说……你可能幼时孤苦,所以才不相信我。”
尹星澜无所谓的点点头,将刀放到了枕头旁,“我爸妈是政治联姻,生下我两家就闹掰了,我就成了烫手山芋,被两边不喜,小时候确实受过搓摩,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后来恩师捡到我便把我养大,教我一些基础功夫……可惜我那个时候年龄大了,只能学一些自保的能力。”
赵安明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拳头。
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不是习惯了,而是无可奈何吧。
亲情可不是一句不喜就能概括的。
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生下孩子却不管不顾,让一个外人养大?
“那他们……”
“死了。”尹星澜又笑了笑,“我并不伤心,我其实理解他们,感情不是因为有血缘就存在……我对他们也没有感情。”
赵安明逃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嗫嚅许久,才道:“节哀。”
尹星澜笑了笑,无所谓的低头看手机。
人心复杂她从小就知道。
因为她的心,更复杂……
“你二哥没带来旨意?你怎么解决的?”
赵安明这才抬头,“他如今是边城主事,蓝老将军已经接替王老将军主持军政。”
然后呢?
没有然后。
边城兵士不认,包括军令。
长期坚守前线的老油条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赛道。
“几位副将连千夫长也打不过,难以服众,之后观刑,他们……吐了。”
尹星澜抽了抽嘴角。
裴副将,可真损啊。
“蓝老将军已经联合王老将军共同上书,为我请封,姐姐们也会帮我。”
尹星澜点头,“你二哥投靠你了?”
赵安明已经渐渐厚重起来肩膀挺立起来,“二哥……纯善。”
呵。
一个国家的兴衰,岂是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边城的团结,可见一斑。
“这次不会有人上书王老将军狼子野心,功高震主,勾结你妄图颠覆朝政?”
赵安明脸色微白,颤抖的手用力扣紧膝盖,许久才掷地有声的开口:“既是听信谗言,便是昏聩,抗旨,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