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开始捶打住院部玻璃幕墙时,苏安正用口红在窗上画第23只蝴蝶。癌痛像只顽固的章鱼吸附在枕叶,她却在小雨灼热的注视里尝到久违的甜腥——那是童年偷用母亲口红时,旋开金属管刹那的雀跃。
"冰花融化的速度比昨天快。"小雨踮脚呵气,纱布边缘的皮肤因高烧泛起潮红。孩子的手按在苏安画完的朱砂蝶上,水痕顺着玻璃蜿蜒,像给蝴蝶纹上静脉输液管。
老周就是在这时撞开门。他浑身湿透,怀里紧搂着用雨衣包裹的木雕,松脂混着铁锈味在病房炸开。"电路要断了,"他眼球布满血丝,"备用发电机在负二层……"
话音未落,整栋楼的灯光应声熄灭。
黑暗中,苏安摸到小雨滚烫的额头。镇痛泵停止运作后,她感觉自己的颅骨正在孵化某种带鳞片的生物。
"抓紧我。"
她将孩子裹进羊绒披肩,却在走廊撞见翻倒的医疗器械车。一支玻璃药瓶滚落脚边,标签写着:
**地高辛**。
"那是妈妈的字迹!"
小雨突然尖叫。
闪电劈落的瞬间,苏安看清瓶身潦草的备忘:**小雨每日剂量勿超0.25mg**。
陈旧的墨迹被雨水晕开,化作蝴蝶触须般的细线。
老周举着应急灯出现时,苏安正用高跟鞋跟敲击消防栓。
"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吗?"
他嘶吼着拽开她,却暴露了工具箱里成捆的未寄信件。最上方信封贴着非洲邮票,收件人处晕染着"周绾"二字——苏安母亲的名字。
暴雨淹没发电机的轰鸣声中,苏安把小雨抱上转运床。孩子的指甲抠进她手臂,像雏鸟啄破蛋壳:"蝴蝶标记...还差最后三个..."
"你看这是什么?"
她扯下监护仪电极贴片,用荧光笔在惨白的墙面上涂抹。蓝光映亮她因癌变扩大的瞳孔,幻化成磷翅目昆虫的拟眼斑。
当值班医生破门而入时,苏安正跪在积水里组装谎言。药片铝箔折成的蝴蝶漂浮在积水上,小雨的氧气面罩被画满荧光星图。
护士夺走她手中的马克笔吼道:"这孩子需要的是强心剂,不是你幼稚的涂鸦!"
但苏安看见了。在心率监护仪骤降的尖啸声中,小雨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触了触面罩上未干的荧光蝴蝶。那瞬间她右眼的纱布脱落,露出被烧伤的眼睑——形如破茧失败的蛹。
"妈妈的眼睛也受过伤。"小雨在昏迷前呢喃,"她在救火场里捂住了我的脸。"
老周冲进来时带倒了输液架。他撕开衬衫下摆为苏安包扎手掌割伤,露出腰间狰狞的烧伤疤痕。
当他的刻刀无意中划破苏安指尖时,一滴血落在八音盒缺失的蝴蝶位置,凝成浑圆的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