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苏安在防火栓玻璃上看见两个鬼影：一个是化疗后头发稀疏的女人，另一个是二十年前躲在衣柜里偷听父母争吵的女孩。
她摸索着口袋里的八音盒，黄铜棱角刺入掌心，疼痛像根银线缝补着现实裂缝。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对吧。"
老周的声音从消防通道传来。他正在用刻刀削改木蝴蝶的翅脉，碎屑纷纷扬扬落在安全出口标志上，把EXIT染成血橙色。
"周绾去非洲前，曾经把这个交给我保管。"
他掏出半枚玉坠，断面与苏安颈间的胎记完美契合。
八音盒突然自行转动起来。褪色的《少女的祈祷》变调成非洲鼓点，盒底夹层弹出一张心电图。苏安颤抖着展开纸张，却看见自己的笔迹："2018年3月12日，小雨心脏移植手术知情同意书"。
墨迹边缘晕染着棕褐色，像干涸的血渍。
记忆的冰面绽开蛛网纹。她想起那个暴雨夜不止是相遇——自己曾在儿科病房醒来，床头摆着陌生女孩的照片。
"捐献者母亲要求见你最后一面。"记忆里的护士这样说道哦，但那时，镇痛泵的芬太尼正把现实绞成丝絮。
手术室突然传来骚动。苏安撞开安全门时，看见小雨的氧气面罩滑落在监护仪边。
荧光蝴蝶正在消褪，像被晨雾吞噬的鬼火。
"妈妈的眼睛..."孩子抽搐的指尖在空中抓挠。
"在盒子里..."
老周抢先夺过八音盒。刻刀撬开铰链的刹那，弹簧齿轮迸射而出，一张泛黄信笺飘落在血泊里。
苏安认出母亲的字迹，每个笔画都带着手术刀的锋利：
**"致我的小雨：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变成非洲草原的星尘。请原谅我用八音盒编织谎言，你的心脏每跳动一天，盒盖就会多一只蝴蝶。等集满一百只的那天，妈妈会从你梦里摘朵月光作为勋章。"**
日期定格在2018年3月11日。正是苏安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前夜。
癌痛在此刻达到顶峰。苏安跪倒在地，看见瓷砖倒影中自己的胸腔在发光。移植手术留下的疤痕蜿蜒如蝶蛹，而小雨正隔着玻璃向她伸手——那孩子敞开的病号服下，有道同样形状的缝合痕迹。
"极光蝶破茧需要零下四十度。"老周突然开口，他正在用手术缝合线缠绕木蝴蝶。
"你母亲当年在火灾里护住的不是孩子，是冷冻着心脏供体的医疗箱。"他举起半焦的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怀抱着银白色冷藏罐。
记忆的拼图发出尖啸。苏安终于看清那个暴雨夜的真相：二十年前作为无国界医生的母亲丧生火海，用最后的体温保护了即将移植给她的心脏。而老周，这个因愧疚自焚的懦弱父亲，二十年如一日雕刻着谎言蝴蝶。
"还剩最后一只。"小雨的声音从死亡边缘飘来。苏安扯开病号服，用手术刀在胸口疤痕上刻下蝴蝶纹路。
当她的血填满八音盒最后一道刻痕时，整个医院的灯光开始闪烁，仿佛千万只极光蝶同时振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