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头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橘，百草园内的雾气也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时，苏白芷终于清理完了指定区域内最后一根“缠心藤”。
她直起有些酸涩的腰，看着眼前一片清爽、生机盎然的清心莲圃，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
更让她惊喜的是，即便停止了劳作，她那【太和仙灵体】仍在自发地、涓涓不息地汲取着园内浓郁的草木灵气，虽然比不得刚才全身心沉浸时，但这种持续的滋养感真实不虚。
她将工具放回田埂旁的木屋，正准备去向陈管事汇报，却见楚风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苏师妹，辛苦辛苦！活儿都干完了吧？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苏白芷点了点头，走到石屋前，对着那顶依旧盖在陈管事脸上的草帽恭敬道：“陈管事，弟子已清理完毕。”
草帽下传来模糊的“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楚风则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陈老，那我们走了啊！明天见！”
回应他的是陈管事仿佛睡着了的均匀呼吸声（也可能是装的）。
两人前一后走出了百草园的月亮门。
当那层淡青色的光幕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内部浓郁如液的灵气时，苏白芷明显感觉到周身一“空”，那种无处不在的滋养感骤然减弱，让她竟生出几分不舍和不适。
“怎么，舍不得了？”
楚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与她并肩走在返回宿舍区的小径上，晚风拂过竹林，带来沙沙的轻响。
“要说舍不得也倒是舍不得，毕竟这里面的灵气这么浓郁。”
苏白芷没有选择将内心的话藏起来，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听完苏白芷的话后，楚风的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这有什么可笑的吗？”苏白芷有些不解。
“怎么说呢。”
楚风笑道。
“苏师妹，的确许多初次来这的学生是会对这里的灵气产生留念，但时间并不长，毕竟百草园里有陈管事守着，他可不会让让其他人与灵草争夺灵气。我看过许多学生打算在百草园偷偷吸几口，但都在陈管事的干扰下不了了之了！”
“那楚师兄可否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苏白芷追问，她总觉得这家伙在百草园待了许久，不至于光干活了。
楚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绵长而富有节奏，但整个人看起来却依旧放松自然，没有丝毫打坐运功时的紧绷感。
“你看我。”
他说道。
“我现在像是在修炼吗？”
苏白芷仔细观察，摇了摇头。他走路、说话都很自然。
“但我确实在修炼。”
楚风的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或者说，我的身体一直在自行吐纳。这是身体长期在修行中，所形成的一种本能。行深既久，成为自然，即使不用意领，气息自回丹田之内，仿佛有力吸引。”
“本能？”苏白芷若有所思。
“小时候家里长辈管教得严。”
楚风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解释道。
“说是修行不能只靠枯坐打坐。那会儿可是被盯着做了好多年的‘苦工’——砍柴、挑水、甚至推磨，都得保持着特定的呼吸节奏，让身体动起来的同时，内息也不能乱。”
他说话间，气息没有丝毫紊乱，步伐也依旧稳健。
“一开始觉得是折磨，心思总飘到别处，搞得自己气喘吁吁。后来嘛，年头久了，身体自己就记住了，吐惟细细，纳惟绵绵，若存若亡，成了本能，想丢都丢不掉了。这时只将微意守于丹田，知而不守，先存后忘，心神反而容易清定下来。所以这点体力活，真不算什么。”
十几年苦功，水磨的性子，磨出来的一副习惯成自然的身体。
苏白芷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这不是什么取巧的秘法，而是实打实、用时间和汗水堆砌出来的根基。
她心中因体质而产生的那点侥幸，在此刻化为了对另一种修行路径的深刻认知。
“所以说啊，虽然陈管事不让别人与灵草争夺灵气，但我这是迫不得已的啊！我这身体自己会呼吸，关不掉啊！”
楚风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原来如此。”
她轻声应道，话语里带着了然。
“将修行化入日常行住坐卧，师兄的根基，令人敬佩。”
“嗨，什么根基不根基的！”
楚风摆摆手。
“就是被‘磨’皮实了而已。修炼，本就不必拘泥于盘坐一形。行、立、坐、卧，皆可为之，关键在于心神能否凝定，气息能否归根。倒是苏师妹你，我看你后来清理藤蔓，手下又稳又准，心神沉浸其中，物我两忘，这本身就是极好的修行状态，灵气自然会亲近你、滋养你。这比你勉强自己枯坐，脑子里却杂念纷飞，要强上太多。”
他这番话，如同一声清磬，在苏白芷脑海中敲响。
她回想起自己穿越以来的几次“有效”修炼——似乎都不是在刻意打坐时取得的。第一次是昨夜疲惫入睡后，身体自发汲取月华；第二次就是刚才在百草园，心神沉浸于清理藤蔓之时。
难道……这【太和仙灵体】的真正用法，并非苦修，而是契合自然，于无心处得之？道家不也常说“真意往来不间断，知而不守是功夫”吗？
楚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所以啊，苏师妹，别把修炼想得太死板。在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总感觉你跟灵气……很亲近。这很难得。好好体会‘心静’的感觉，比你多啃几本《基础丹方》可能更有用。”
苏白芷沉默了。楚风的话，无疑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一直纠结于理论知识的匮乏和修为的低下，却忽略了自身最大的优势——这具与道亲近的身体，或许正需要在“无为”和“自然”中才能真正成长。
“多谢师兄指点。”
这一次，她的道谢带上了几分真诚。
“客气什么！”楚风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师兄我别的本事没有，这点修炼上的干货我还是有不少的！以后慢慢跟你分享！”
“不过，师兄你说我抱着丹书死啃，我可就不敢苟同了。”
苏白芷难得地起了辩论之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丹修若不博览丹书，该如何炼丹？每株药的药性如何？在何种情况下药性能保留得最好？何药相生，何药相克？这可都是要翻阅大量典籍才能掌握的！正所谓‘一句半言便通玄，何须丹书千万篇？’”
被苏白芷这么一将，楚风非但不恼，反而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接道：“妙啊！我记得这下一句是——‘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师妹这是怪我着相了？”
“不敢，只是觉得修行之路，广博与专精，体悟与知识，或许本就该并驾齐驱，缺一不可？”苏白芷微微歪头，带着试探反问。
“哈哈，有理！是我失言了！”
楚风爽朗一笑，抱拳做了个讨饶的姿势。
“苏师妹高见，师兄受教了！看来日后与你论道，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在一唱一和、机锋互辩之间，二人都被对方的急智与见解逗乐，先前那点陌生与隔阂，似乎也在笑声中冲淡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