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的淬炼一结束，凌雪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被汗水浸染得微凉的练功服，便径直朝着百草园的方向走去。
夕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余一抹将散未散的绛紫，学园内的路灯——那些镶嵌着照明符文的玉柱——已次第亮起，洒下柔和的光晕。
她算好了时间，小白在百草园的劳作应是结束了。
想到小白初次受罚，或许会感到委屈或疲惫，凌雪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她甚至想着，是否要去膳堂买些小白喜欢的蜜糕给她。
然而，当她穿过连接着百草园与剑阁的那片幽静树林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前方不远处，沿着蜿蜒的石板小径走来的，正是她想要寻找的苏白芷。
但并非独自一人。
在她身侧，那个穿着锦缎练功服、即使在暮色中也难掩张扬气息的身影，不是楚风又是谁？
两人并肩而行，距离不算很近，但也绝谈不上疏远。
晚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隐约还能听到楚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着什么，而一旁的苏白芷，侧脸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静谧，似乎……在认真聆听？
凌雪握着剑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周身尚未完全平敛的凛冽剑意，似乎受到某种无形情绪的牵引，使得凌雪周围的空气都骤然降温了几度，连月光照在她身上都仿佛凝结成了冰霜。
她站在原地，身影在竹影下挺拔而孤峭，如同一柄骤然出鞘三分的利剑，无声，却带着迫人的寒意。
几片被夜风吹拂、悠悠飘落的竹叶，在无声无息间经过她身旁时，悄然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
她本欲立刻现身，但目光触及苏白芷与楚风交谈时，苏白芷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轻松自然的笑意时，迈出的脚步生生顿住。
她抿了抿唇，身形向后一隐，悄然藏匿于一丛茂密的树林之后，屏息凝神，想要听听楚风这厮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所以说，修行这事儿，有时候真不能太死板。”楚风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师兄高见，师妹受教了。”
这是苏白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凌雪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冰凉的剑鞘上摩挲了一下。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楚风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暗含期待的语调说道。
“苏师妹，你看咱们聊得也挺投缘，以后说不定还要一起受罚……啊不是，是一起进步！要不，咱俩互相留个‘玉圭’号码吧？方便联系。”
树后的凌雪呼吸一滞。
“谁会没事与你一起受罚啊！不过……”
苏白芷微微思索了一下
“留一个也不是不行……”
这一声“也不是不行”，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凌雪所有的克制。
就在苏白芷掏出她那款式老旧的“玉圭”，楚风也笑嘻嘻地拿出自己那部明显高级许多的同款法器，两人正准备交换灵纹编码时，一个清冷至极，仿佛带着冰碴子的声音，自他们侧后方的竹影黑暗中响起：
“小白。”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晚风的絮语。
苏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玉圭”差点没拿稳，猛地回头望去：“小雪？你怎么在这？”
她脸上写满了意外，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做了点什么却被最亲近的人抓个正着的心虚。
她不清楚凌雪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担心她吗？
而一旁的楚风，在听到那声“小白”时，整个人就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因为过度的惊讶而微微睁大。
他猛地转头，看向从竹影中缓缓走出的、面色清寒如雪的凌雪，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凌雪？！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她刚才叫苏白芷什么？
“小白”？
她们俩……这么熟的吗？称呼竟然如此……亲密？！
凌雪没有理会楚风那几乎要实质化的震惊目光，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苏白芷身上，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月光重新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她径直走到苏白芷面前，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小白，你怎么这么晚才走啊，陈管事有没有为难你啊？”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拂去苏白芷肩头可能沾染的草屑，动作熟稔而亲昵，仿佛这个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
“没有，他对我还蛮不错的。”
苏白芷老实地回答，被凌雪这突如其来的细致关怀弄得有些懵。
“那就好。”
凌雪微微颔首，随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速比平时稍快。
“你是不知道，我一结束训练就赶过来了，怕你第一次来不熟悉，被陈管事苛责，又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百草园这边晚上会因阵法，导致有些区域会变化，光线也暗，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担心的话语，目光始终落在苏白芷脸上，完全将一旁的楚风当成了空气。
这番姿态，既是对苏白芷的关心，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楚风站在那里，看着凌雪对苏白芷展现出的、与他认知中那个清冷孤高的剑修天才截然不同的亲近模样，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局外人。
他想插句话，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缝隙。凌雪的话语如同密不透风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笑容终终究还是垮掉了，化作一丝无奈的讪讪。
得，这里看来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那……你们俩继续聊，我先走了。”
楚风冲着两人抱了抱拳，语气尽量保持自然，但脚步却带着点仓促，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径的深处。
苏白芷看着楚风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本想问问他，除了受罚，还有没有其他正经途径能经常进入百草园，甚至刚才交换联系方式也是个机会……
但凌雪此刻就在身边，虽然眼里满是纯粹的关心，可苏白芷敏锐地感觉到，现在提起楚风或者索要联系方式，绝非明智之举。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那份对百草园灵气的渴望和对实用联系的遗憾暂且压下，转头对凌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小雪，我真的没事，让你担心了。”
凌雪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确认她并无异样，周身那冰冷的剑意才稍稍缓和，重新拉起她的手：“嗯，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那，小雪。”苏白芷开口道，像是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我的‘青木灵液’好像忘记取了。”
“是吗！”
凌雪闻言，神情间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深知这每月定额发放的灵液对筑基期弟子，尤其是资源拮据的小白而言是何等重要。
她立刻转变方向，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路旁玉符灯柔和的光，没有半分犹豫：“那我陪你去吧，这个时辰了，你一个人去资源堂我不放心。”
说着，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切的笑意。
“顺便，回来的路上给你买点你爱吃的蜜糕。”
苏白芷看着凌雪写满关切的俏脸，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知道凌雪是为她好，但楚风今晚那番关于修行的体悟，又确实让她有所触动。
一边是挚友的严厉告诫，一边是同门看似有益的交流。
这摊浑水，她好像……已经踏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