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白芷如常回到灵云学园。
说来也怪，昨夜自夜谭坊离开后，她总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缀在身后，如影随形。
可每每凝神探查，却又杳无踪迹。所幸那被窥视之感并未持续太久，行出一段路后便自行消散了，仿若只是心神恍惚下的错觉。
“不过……”
她缓步走在学园清幽的小径上，眉头微蹙，思绪仍萦绕在昨夜擂台上那惊心动魄的画面。
“楚风当时所用的，究竟是什么？那火焰……”
照理说，修士若想驱使有属性的灵气，必须经历“炼脏”，使五脏与天地五行灵气建立共鸣，而这通常是筑基九重、小周天贯通后方能着手之事。
以楚风筑基八重的修为，理应尚未完成这一步才对。
可昨夜那炽烈橙红的火焰，分明是从他体内奔涌而出，凝附于凡铁之上，绝非借助外物符箓或阵法所能达到的效果。
正当她苦思不解之际，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着朴素灰袍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是宋仁。
他正立于一株古树下，微微仰头，似在端详树干上一道陈旧的刻痕。
苏白芷略一迟疑，还是走上前去。
“宋师兄。”
宋仁闻声转头，见是她，微微颔首：“苏师妹。”
“师兄。”
苏白芷斟酌着开口，“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师兄请教。”
“但说无妨。”
“修士若想驱使有属性的灵气，譬如火焰，是否必定要等到完成‘炼脏’之后？”
宋仁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略作思索，答道。
“按正统修行路径而言，确是如此。”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不过……师妹此问，可是因见到了‘例外’？”
他语气平稳，却似有所指。
“让我猜一下，你这是不是从楚风身上看到的？”
苏白芷心头一跳，下意识道。
“师兄怎知……”
“看来我猜得不错。”
宋仁语气依旧平淡。
“我们这修为未到炼脏，且能动用心火的，除了楚风，暂时也想不到第二人。而且你之间和楚风接触较近，我也听过有丹修女修找楚风的事，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从楚风身上看到的。”
“那……师兄能不能别跟楚风说啊？”
苏白芷略带忐忑。
“可以是可以。”
宋仁看了她一眼。
“只是你得先说说，为何会留意楚风，又为何不愿让我提起？而且要知道楚风能动用有属性灵气我也只是听听，可从来没有见过！”
“没什么，就是昨晚……偶然发现楚师兄似乎在外面……活动，”
苏白芷含糊道。
“就跟上去看了看。但你放心，我绝无恶意，也绝非行什么不轨之事！”
“罢了。”
宋仁并未深究，点了点头。
“我就跟你讲一下吧。
“一般而言，修士确需经历炼脏方可。但大道三千，总有例外之法。譬如——某些传承特殊、且对修习者要求极高的‘呼吸法’。”
“呼吸法？”
苏白芷一怔。
宋仁见她面露讶色，解释道。
“师妹何以如此惊讶？呼吸吐纳，不是修行最基础的功夫么？”
“是……是基础没错。”
苏白芷回想原主记忆及《常识大全》灌输的内容。
“可我过去所知，呼吸法主要是为了引气入体、淬炼灵力，夯实根基……”
“看来你过去的师长未曾详述此节，而且算来，你也尚未到学习相应精深课程的时候。”
宋仁了然，略一沉吟，道。
“我便提前与你分说一二，也无不可。”
他示意苏白芷在一旁的石凳坐下，自己也择了邻近位置，声音平稳清晰，如同授课。
“最初的呼吸法，确为修行之基。天地万物，凡生灵欲修行，皆需通过呼吸与外界交换‘气’。寻常呼吸粗浅散乱，于修行无益，故而先贤观天地、察自身，逐渐摸索出特定的呼吸节奏与法门，这便是最初的呼吸法雏形。”
“然而，呼吸法并非仅此一类。随着后世对‘呼吸’与‘气’的钻研愈发精深，逐渐演化出诸多侧重不同的流派。较为著名的，有道门之太极绵长，释家之禅定深沉，武家之形意激越，儒家之坐忘空明……皆是对呼吸、心神、肉身、乃至天地关系不同层面的阐释与运用，亦是后世诸多专门呼吸法门的源头。”
“流传至今，专门的呼吸法早已衍生出侧重各异的变种。有的专精于温养灵力、提升吸纳效率；有的侧重于淬炼体魄、打熬筋骨；有的则擅长于临战之际调动潜能、短暂爆发；更有甚者，能借独特呼吸韵律，引动或模拟特定属性的灵气。”
他看向苏白芷，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昨夜的记忆。
“你之所见，楚风所用，应是他家族传承的‘太上无我呼吸法’。此法在临战之际，可借独特呼吸韵律与心神观想，助施术者迅速进入一种‘忘我’之境。外界纷扰、自身杂念，皆被暂时滤除，心神极度凝聚，眼中只剩对手破绽与自身兵刃轨迹。同时，此法能暂时大幅提升施术者的反应、力量与感知，并以其独特法门，在极短时间内，强行引导体内灵力以特定路线冲击、流经五脏，模拟出类似‘炼脏’后的效果，从而让未达此境的修士，也能在短时间内驱使特定属性的灵气，譬如……火。”
他稍作停顿，补充道。
“此种法门用于修行，亦有其益。那‘忘我’之境有助于摒除杂念，提升入定效率；适度的灵力提前流经五脏，虽非真正炼脏，却也能为日后真正打通经脉、洗涤脏腑打下些许根基，且炼化所吸纳的灵气亦更为精纯。可以说，只要运用得当，不过度透支，便是一门极好的辅助功法。”
“原来如此……”
苏白芷恍然，心中许多疑惑顿解，又生出新的好奇。
“那师兄你修习的是什么呼吸法？”
“我么？”
宋仁淡然道。
“符修一途，重在心神凝定、灵力操控精细。我所修不过是符修弟子皆会的‘安心定神呼吸法’，旨在平心静气，便于绘制符箓时灵台清明、笔触稳定。至于师妹你，待丹道修为再进些许，自然也会接触到丹修专属的‘丹火玄天呼吸法’，于控火炼丹大有裨益。”
就在苏白芷与宋仁交谈之际，一个略显虚浮的脚步伴着轻微的咳嗽声由远及近。
楚风走了过来，脸色比平日苍白几分，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曾擦净的淡淡血迹。
“你俩在这儿聊什么呢？咳咳……”
他试图扯出惯常的笑容，却因咳嗽打断，显得有气无力。
苏白芷目光落在他嘴角那抹刺眼的红上，心头一紧。
“楚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嘴角怎么有血？”
楚风抬手用袖子随意抹了抹，摆摆手，语气轻松得有些刻意。
“没事，昨儿晚上修行急了点，出了点小岔子。不碍事，回头找点温补的丹药服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