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靐（bìng）。”
当这个字从黑齿缝间迸出的刹那，世界突然陷入诡异的静谧。白能清晰听见电流摩挲自己睫毛的脆响，耳膜被无形力量挤压着，连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汩汩声都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靐？"白抬头看着黑破碎的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那个一千年前灭绝的雷系古兽？”
云层裂开一道横贯天际的伤口，青紫色的雷浆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却不是雷电——那是液态化的雷系魔素在沸腾，云层裂帛般的撕裂声迟了半拍才抵达。
白感觉后槽牙的银质补牙材料在口腔里疯狂震颤。
白的戒指突然崩开裂纹，地上的腰包传来齿轮卡死的尖锐摩擦声，她看到自己呼出的白雾正在空中凝结成微型雷纹。那些比发丝更细的纹路相互勾连，转眼间在她周身织成带电的茧。
“这家伙是被打瞎眼睛，疯了吧？在皇都用这么拼命的魔法！”白虽然嘴上依然坚挺，可只不过也是外强中干罢。
她双手支撑起地面，试图支撑起她那重伤的身躯。每一次移动都是对身体一次巨大的折磨，腹部隐隐作痛，估计是肾上腺素在掩盖内脏乱作一团的真相吧。
双腿稍一用力，疼痛切断了她再想爬起的欲望。
“呵呵。真得交代在这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她的思维却相当的清晰。她抬头望去，圣杯在雷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灵枢圣杯」……”
“记住，白娃娃！「灵枢圣杯」是上古精灵王打造的原初魔导具……”族长送行时一幕幕叮咛的话语回荡在白的耳畔。
“怎么这个时候会想到老头子？走马灯了吗？”
“……是一切魔法的起源，没有它任何生物都没有资格使用魔法！”族长沧桑的脸被岁月的刻刀划伤，留下了不可痊愈的伤疤。凹陷的眼窝内是不舍与弥留，那被烈焰与灰烬熏得灰暗的眼睛盈着浑浊的泪水。
“呦呦呦，怎么伤感起来了。”白吃力地在地上爬行着，嘴里不自主地一出鲜血，腹部的疼痛越发难忍。
“但是圣杯是无法被损坏的！不要妄图靠破坏圣杯来使魔法消失。”
“吵死了，老头子！”白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圣杯在她的眼中分成了数个虚影。“可恶，失血过多了。”
"轰！"
第一滴雷浆砸在钟楼尖顶的瞬间，青铜浇筑的避雷针竟如蜡油般融化。沾满血液的铜线发出滋滋的沸腾声。不远处圣杯竟发出紫色的亮光，亮光逐渐明亮，霎时一旁腰包崩地炸开，零件四溅。圣杯也逐渐暗淡下去。
白嗅着空气里弥漫着臭氧与硫磺的混合气味，这刺激性的气体再度让她清醒过来。
“爷爷，我不想拌硫磺。这一股臭鸡蛋味。”她回想起她的儿时，族长教她制作黑火药。
“呦，白娃娃。这硫磺可是个好东西，不但能制作炸药。在人类族那边还能入药呢。”族长捋着他那长到地面的胡须，抚摸着白的头。
思绪回到现实。
“什么？刚才雷浆中的电顺着铜线导入了地面，发散到了圣杯上。那个颜色是雷元素的颜色。”白吃惊地看着圣杯周围挥散的淡紫色空气，微弱的电弧在气体中游荡。“腰包居然爆炸了，是被导入地面的电流给……不对！那个声音是储电仓里雷之宝石超负荷爆炸的声音，难道说……”
这一刻，她貌似想到了什么。
“下次攻击还有多长时间？”白回眸望去，她的虹膜倒映出超现实的画面：那些流淌的液态雷电并未坠落，反而在半空凝聚成无数逆流的瀑布，朝着云层裂缝倒灌而去。
在瀑布交汇处，好似有某种生物正在生长。
先是两对螺旋状雷角刺破虚空，每一道螺纹都闪烁着不同时代的魔法符文。接着是布满倒刺的利爪，爪尖滴落着浓缩的雷暴云。可不知为何，它的后半身却迟迟没有生成。
“还有机会……”
白翻身过去，拾起从腰包里炸出的折叠喇叭。金属扩音器展开的瞬间，她故意让电流杂音刺啦作响："喂喂——！皇家公务员先生！大名鼎鼎的守卫军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皇都吗？还宣誓说的‘皇都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结果搓出来这么大只雷兽。"
黑悬浮在雷瀑中央，指尖跳动的电弧指挥着雷兽的一举一动。雷兽那锋利的锐角捅破雷浆做的子宫，它探出头来，回归人间的第一声叹息是炸裂在皇城上方的雷鸣。
轰——
"死到临头还要卖弄口舌。"
“卖弄口舌？”白将喇叭声调高一档。“我看你是想借除掉我，顺便破坏精灵族在皇都的政治中心————精灵圣殿！”
“胡诌！”黑的语调明显拔高了一个等级，被鲜血蒙蔽的左眼竟呲出几颗电火花。穹顶上，雷兽的身形忽然晃动起来，哀嚎声撕裂了云层；嶙峋的脊椎突然炸开一道裂痕，每一块崩落的雷元素碎片都在空中炸成青紫色的流星雨。
鳞片状的雷云甲胄剥落时，露出内部沸腾的液态电浆，电浆如同被扎破的水袋中的水般喷涌。
那些本该完美闭合的魔法回路此刻像断开的琴弦，在空中狂乱地抽搐。
青紫色电浆泼洒在精灵圣殿的尖顶上，千年不化的魔法冰晶穹顶瞬间汽化，蒸腾的雾气里闪烁着细小的雷蛇。
周围大街上的建筑如被热刀切割的黄油，凡是电浆流淌过的地域，皆在滋滋声中断为碎块。所受波及的百姓无一不四散奔逃，哀嚎声不绝于耳。
“快抢救圣殿！保护好古籍和魔导具！”
军官的嘶吼淹没在雷鸣中。士兵们推搡着争夺最后的安全角落，心寒胆战的她们蜷缩在圣殿的屋檐下祈祷着这场灭顶之灾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边去！挤到我了！”一名落马的骑兵一脚将一个步兵踢出屋檐。被推出的士兵尚未站稳，一滴雷浆已溅上她的右腿。
滋滋声中，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萎缩。榨出的油脂似被烈火煎熬着沸腾，化作阵阵油烟。
士兵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右腿化作焦黑枯骨，直到钻心剧痛穿透神经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腿！我的腿啊——"
“看看！皇都的人们都看看啊！精灵族林歌氏的大臣们都来看看啊!千真万确啊！人族的皇城保卫军破坏着你们用千万两黄金打造的圣殿呢！”白乐此不彼地对着喇叭吼着，嘴里蹦出鲜红的唾沫。身体往后挪了挪，尽量坐正，好使呼吸匀称。
“闭嘴！”黑立刻调整呼吸，重新凝结魔力，扶大厦之将倾。雷兽逐渐崩坏的身躯慢慢停止了坍塌。
“有效果了。”白心中暗喜。又将喇叭调高一档。
“黑副队长！我早就听闻你们柯福兰特家族与精灵族有着血仇。只是彬皇为了构建人类联盟，对你们家族万般阻碍。我看你就想乘此机会公报私仇吧？”
“什么?原来是这样！我看那个黑对我们精灵一直冷眼相待。这回没准是要拿我们的命给他们出气。”一名士兵躲在角落里发出怨言。
“就是！一百年前的人族第三次战争，他们柯福兰特家族足足虐杀了我们精灵女兵一万多号人，我们精灵族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可惜了这一副好脸蛋了，人家还申请过100次跟他配种呢。全被他推了。”
由于白的煽动，士兵们的讨论愈发激烈。而雷兽的身躯重新开始崩塌，一眨眼，就连两只前爪也飘散无踪。
黑指尖电弧暴涨，强行凝固住雷兽溃散的身躯。金属摩擦般的声线穿透雷暴："肃静！"
白趁机将机械扩音器功率推到极限："柯福兰特家族当年屠杀精灵战俘时，用的就是雷系禁咒！"
声波震得屋檐瓦片簌簌坠落。
士兵阵列突然炸开骚动。精灵弓手们指节捏得发白："百年前人种第三次大战，他们家族用雷牢烧焦了三千精灵孕妇！"
骑兵们扔下了缰绳，撇下头盔。怒指空中的黑。“还残忍屠杀了数百名没过车轮高的幼童！”
"上个月我提交的配种申请又被驳回了！" 士兵的长枪哐当砸在地上。
黑额角青筋暴起，雷兽残缺的巨口突然张开，朝向白的方位。
“阿勒？怎么还是打我啊！”白顿时慌了神，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远。可是这无非只是热锅上的蚂蚁。“快跑，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死吧！你个女人！”
雷兽俯冲的姿态凝固成青紫色的残影，仿佛天神掷向人间的雷霆长矛。
白手忙脚乱地倒退，机械靴跟在地面擦出火星。她突然从腰间抖落三枚金属圆球，圆球落地瞬间展开成水镜护盾。"老头子想的还挺周到。"
话音未落，当雷兽的獠牙刺穿水镜时，白听见了水之宝石破碎的哀鸣。
她眼睁睁看着矮人特制的水之棱镜像融化的巧克力般扭曲，折射的雷光在失控中化作千万条青紫毒蛇，顺着银丝锁链朝她撕咬而来。
“不！”
当白的绝望爆发的那一刻，电弧爬上她的脸颊，她的身体融化进了白色的海洋。
街道上门前悬挂的青铜铃铛在电离中汽化，融化成赤红铁水，顺着砖缝流淌成诡异的树状图。
冲击波呈环形扩散，街道上的玻璃一户户地震碎，传递到远方。附近的碎片又熔化成液态玻璃，沸腾的气泡里翻滚着士兵的铠甲残片。
一片雷光与尘埃交织的混乱中，万物又回到了刚才的宁静。
刚才打嘴炮的士兵呆若木鸡立在原地，好像忘记了之前她们是有多么热血了。
而白，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报告伤亡。"黑扯下破碎的披风扔在焦土上，向地面的士兵喊话。"优先统计精灵圣殿损失。"
黑踩着雷兽溃散的余晖降落，军靴踏在琉璃化的地面上发出水晶碎裂的脆响，碾碎满地机械残骸。
“终于结束了，一场闹剧。”
他弯腰捡起块闪着幽光的金属残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白·铁炉"的矮人铭文。僵硬的嘴角裂开了一丝笑容，显得极其违和。
“女人到头来还是女人，明明只要听男人话干活就好了。”
突然，某种光芒刺痛了他的神经——在逐渐散开的灰尘中竟闪耀着紫蓝色的光芒。
“你的下一句话是……”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奇迹。又或许是白——这个无瑕的颜色，可以被一切未知染色的颜色，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但是观众们，不得不承认，奇迹出现了。
在尘埃落定之时，遍体鳞伤的白捧着发光的圣杯屹立在那里，她身上环绕的水元素为她拂去伤痛。脸上沾满的鲜血却依旧抹杀不了她必胜的璀璨笑容。
没有一丝惊讶，黑额头上的皱纹仿佛被解除了封印，骤然消失。本来僵硬的笑容竟多了几分的放松和释怀。他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我输了！”“我输了。”
一道雷光从圣杯奔腾而出。
天地在刹那间被染成妖异的靛青色。
那道雷光不似人间造物——如远古神话中逃逸出的开天之刃，裹挟着液态星辰般沸腾的蓝紫色电浆，将整条街道照得纤毫毕现，直贯圣殿内部。
圣殿外壁上流淌的防御符文如暴晒下的蜡油般消融，十二米厚的魔晶石壁垒在接触雷光的瞬间，竟像润湿的纸张，被轻松捅破。
"咔、嚓——"
当玻璃穹顶碎裂的脆响传入耳膜时，圣殿核心区域突然迸发出太阳耀斑般的强光。
十字状光柱从祭坛破土而出的刹那，所有琉璃窗都炸成齑粉。
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晶尘被能量牵引，在光柱表面凝结成无数旋转的未知符号，宛如上帝执笔在天地间书写的审判之书。
整个圣殿在这雷光所做的钟椎的敲击下，响起了天堂审判般的钟鸣，回荡于整个皇都。宣告着这位矮人女孩——白的凯旋！
“真正的闹剧现在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