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像一根无形的、冰冷的细针，执拗地、反复地挑动着黑江沉睡的神经。她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意识终于艰难地从一片混沌的昏沉中挣脱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病房上方那片刺目而单调的白色天花板。角落里的日光灯管似乎有些接触不良，正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并且不规律地闪烁着，投下一圈圈冷冽惨白的光晕。喉咙干涩得像是撒哈拉沙漠，火烧火燎，仿佛已经一整天没有沾过一滴水。她用尽力气，勉强支起酸软无力的上半身，身下的病床立刻发出“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抗议。
“咕噜——”
腹中传来的、响亮而尴尬的轰鸣声，在这过分寂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黑江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耳尖瞬间变得滚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循着空气中飘来的、诱人的食物香味转过头去——只见隔壁病床上，本应和她一样虚弱的环羽，此刻却精神抖擞地盘腿坐着，正捧着一个快餐饭盒，里面是色泽诱人的鱼香肉丝拌饭。她吃得正香，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如同囤满了食物的仓鼠，连酱汁沾到了嘴角也浑然不觉，正埋头大快朵颐。
“醒啦？” 环羽终于从饭盒里抬起头，看见黑江醒了，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她伸出沾着油光的筷子，指了指黑江床头柜上同样放着的一个餐盒，“喏，你的。免费的病号餐。”
黑江将信将疑地掀开半透明的塑料盖子。一股油腻的鸡腿味混合着水煮菠菜特有的、略带青涩的寡淡气味，立刻扑面而来。她伸出配套的塑料叉子，戳了戳饭盒里那几片看起来蔫头耷脑、毫无生气的菜叶，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个……看起来真不怎么样。”
“免费的就别强求那么多了。” 环羽毫不在意地舔掉勺子上最后一粒米饭，发出满足的喟叹，然后如同没有骨头般，舒服地瘫倒在身后堆叠得高高的枕头堆里，懒洋洋地说：“听送我们来的那个‘特别行动队’的人说，你当时被那几个不长眼的混混给抓起来了，我也昏倒在结界旁边，情况挺危险的。要不是那个叫汉诺蕾的及时上报了坐标，咱俩说不定真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到“汉诺蕾”这个名字，黑江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记忆深处，那如同神迹般、炸裂开来的五彩光翼刺破血色雾霭的画面，又一次骤然浮现在眼前。还有那柄撕裂天空、如同天罚般降下的巨大光剑，仅仅一击，就将那个让她们拼尽全力、甚至付出惨痛代价都无法伤及分毫的恐怖魔女，轻而易本地斩成了两半……
“你说……” 黑江无意识地用叉子戳着饭盒里那只油腻的鸡腿，声音有些闷闷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些所谓的‘精英’魔法少女……都强得这么离谱吗？我们当时……拼尽了全力……连它的防御都很难打破……她却……一剑就……”
“嗯，是真的很强啊。” 环羽的回答倒是很坦然，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过多的沮丧。
她双手枕在后脑勺下，仰头望着单调的天花板。上面角落里，有只不屈不挠的小蜘蛛，正忙碌地修补着它的蛛网，蛛网上还黏着一只不幸落网的、个头不小的大苍蝇，正在徒劳地挣扎着。
过了一会儿，环羽扭头看向依旧有些失神的黑江，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的并非是沮丧或嫉妒，反而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隐藏着淡淡星芒的向往和斗志。
“你说，等我将来也当上精英魔法少女了，会不会也能弄个像她那样超级~酷炫的大翅膀啊！” 她越说越兴奋，眼睛也越来越亮，“到时候！我就可以抱着你！咱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嗖——的一下！” 她说着，还激动地张开双臂，模仿了一个从高空俯冲的动作，结果差点打翻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
“哎呀呀！小心！” 黑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水杯。
望着好友此刻神采飞扬、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光辉模样的神情，黑江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却愈发翻涌起来。那些在虚拟训练中一次次失误、被轻易击败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在她眼前不断闪回。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自己柔软的掌心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
“嗯。” 她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冷淡的回应，让病房里原本还算轻松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固。
窗外传来了消毒车作业时特有的、低沉的“嗡鸣”声，以及药水喷洒时发出的“呲呲”声。走廊里，有护士推着装满了各种医疗器械的金属车轧过光洁的地砖，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环羽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忽然从床上翻身下来，动作快得惊人，眨眼间就来到了黑江床边，然后不由分说地伸出双手，用力捏住了黑江的脸颊，力道大得让她猝不及防，“嗷”地一声痛叫出声。
“疼疼疼！小羽你干嘛！”
“给我打起精神来！” 环羽瞪着她，语气却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关心，“咱们才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死里逃生诶！一定要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每一天。” 她松开手，指尖残留的温度和力道还烙印在黑江微微发红的皮肤上，“就遇到这点困难和挫折，看到别人比自己强，就这么沮丧消沉！这样子怎么能好好过好后面的日子！”
黑江揉着自己发红发烫的脸颊，刚想开口反驳说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病房墙壁上挂着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传出的新闻播报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据本台最新消息，南方重要城市‘星火城’代表团于今日抵达燕京，与燕京基地管理委员会正式签署了《双城互助友好战略合作协议》。根据协议，双方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就商贸往来、文化交流、情报共享以及共同应对‘灾厄’等多个领域，展开深度合作……”
屏幕上，适时地闪过了星火城现任女城主张萌，与燕京基地某位高级代表握手签约的画面。那位以铁腕和务实著称的女城主，标志性的银灰色利落短发，在发布会现场的镁光灯下，泛着一种如同金属般的、冰冷的锐利光泽。
“啧，” 环羽看到新闻，撇了撇嘴，拿起遥控器，毫不客气地狠狠按下了静音键，“上个月的报告里，她还公开骂我们燕京基地的人是‘一群躲在乌龟壳里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这才过了多久？眼睛一睁一闭，就变成‘友好城市’了？政客的脸皮哦……”
黑江没有理会环羽的吐槽，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下方滚动播放的新闻字幕条。
（星火城……希那……希那现在应该就在那里吧……？）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封自己鼓足了勇气才写下、却最终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的信。指节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床头柜上那个冰冷的塑料餐盒边缘。回想起当时那个邮政机器人先生欲言又止、闪烁其词的模样，或许……或许从一开始，它就已经预示了这个结果。在如今这种微妙的局势下，一封从燕京寄往星火城的私人信件，真的能顺利送达吗？还是说……
“哇！快看快看！是吼姆拉！！” 环羽突然又按下了遥控器，将音量调大，打断了黑江的思绪。
电视画面恰好切换到了某个露天广场的现场直播。只见一个留着及腰黑色长发、眼神冷漠、面容精致如同人偶般的少女，正肩扛着一具造型极其夸张、酷似单兵火箭筒的巨大魔导器，如同猎豹般，轻盈而又充满力量地一跃，跳上了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她身上穿着一套同样是暗色系的、带有金属装饰的战斗短裙，裙摆上悬挂着的数条金属链条，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碰撞声响。
“——我，晓美焰，在此以灵魂起誓——”
少女清冽、冷漠、却又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意志的嗓音，通过广场上巨大的扩音器传出，那声音中蕴含的魔力波动，甚至震得病房的窗棂都发出了轻微的、嗡嗡的颤抖。
“——必将肃清世间一切带来绝望的魔女！剿灭所有威胁人类的魔兽！以吾之身，还这片天地永恒的清明！！！”
随着她那如同宣言般的誓言落下，高台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瞬间爆发出如同海啸般狂热的欢呼声和掌声！镜头扫过，甚至能看到好几个情绪过于激动、大概是她狂热粉丝的人，因为过度兴奋而当场晕倒在地，被周围的人手忙脚乱地抬走。
环羽看着电视屏幕里那个如同孤高女王般接受着万众欢呼的黑发少女，看得两眼发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向往：“哇——！这才叫真正的魔法少女啊！太、太帅了！感觉比那个汉诺蕾还要帅多了！”
“感觉……像是在说大话……” 黑江却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地传来，“哪有……哪有那么简单啊……魔女那么厉害……而且……而且我感觉它们好像是源源不断的……就算打倒了一个，很快又会有新的出现……还有那些魔兽也是……根本……根本就杀不光的……”
她的话音落下，病房里倏然变得一片安静。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洁白的地板上投射出如同老虎斑纹般的、明暗交错的阴影。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晚风，从没有关严的门缝里悄悄钻入，如同一个调皮的精灵，在两个陷入沉默的少女之间，轻轻地打了个旋。
环羽沉默地盯着自己手背上，那道在之前的战斗中留下、此刻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疤痕，眼神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拿起遥控器，啪嗒一声关掉了电视。
她们……从小就被基地里的教官和长辈们教育，作为魔法少女的责任，就是要杀掉所有的魔女和魔兽，保护人类，守护城市。可是……她们现在都已经快要14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据基地内部公开的（或许并不完全真实的）数据显示，魔女和魔兽这两种恐怖生物的数量，似乎丝毫没有因为魔法少女们的牺牲而减少。反倒是……几乎每天，都能从内部的伤亡通报里，听到又有哪位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魔法少女前辈或者同伴，牺牲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战场上的消息……
“……睡觉！” 最终，环羽像是要甩开那些沉重的想法般，猛地拽过被子，把自己整个蒙在了头里面，只留下一句闷闷的话，“明天……明天还有模拟测试呢！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
次日的出院手续，办得有些仓促，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当黑江抱着一个装有她们换洗衣物的、印着医院logo的纸袋，站在阳光有些刺眼的医院大门口时，依旧觉得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那位自称是“国防部善后处理办公室”派来的特派员，不仅雷厉风行地帮她们结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甚至还以“任务中遭遇意外惊吓”的名义，往她们各自的个人账户里，打了一笔数目不算小的“精神补偿金”。
“这……算是封口费吗？城里出现魔女这种事。” 黑江看着自己个人终端余额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一长串零，有些不安地小声嘀咕道。
“管他是什么呢！有钱拿还不好？！” 环羽倒是心大得很，她正美滋滋地咬着一根刚刚在医院门口小卖部买的、色彩鲜艳的草莓味冰淇淋，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用手指着街道对面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依旧热闹非凡的大型游乐园，兴奋地说道：“不拿白不拿！正好！趁着今天因为给我们放了一天假，走！我们去把上次没玩够的项目，全都补上！”
过山车的巨大钢架，在傍晚橘红色的暮色中，泛着温暖而怀旧的光泽。当乘坐的缆车从最高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俯冲而下时，黑江吓得魂飞魄散的尖叫声，与环羽兴奋刺激的大笑声混合在一起，被猎猎的狂风瞬间扯得支离破碎，消散在空气里。
她们在那个装修得如同未来战舰指挥室般的“魔法少女主题4D影院”里，看完了整场特效极其浮夸、剧情却简单到可笑的魔法少女大战魔兽的“战斗纪录片”（据说是根据真实战斗改编的）。又在旁边的射击游戏厅里，用光子枪打爆了所有移动靶上的魔兽模型，赢了一堆没什么用的小奖品。
最后，当她们爬上那如同城市眼睛般、缓缓旋转的巨大摩天轮时，黑江的裙摆上，还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刚才吃爆米花时留下的、黏糊糊的焦糖渍。
“喂！阿江你看！那就是我们的训练基地！” 摩天轮的水晶座舱升到接近最高点时，环羽突然兴奋地趴在了光洁的玻璃舱壁上，指着远处的某个方向。
在晚霞的映照下，远处那片占地广阔的、她们日夜生活的魔法少女训练基地的巨大银色穹顶，正流淌着如同融化蜂蜜般温暖柔和的光泽。十几架小型的巡逻无人机，如同忠诚的哨兵，正围绕着基地外围那层若隐若现的能量防御屏障，不知疲倦地来回巡逻着，从高空俯瞰下去，像极了一群围绕着蜂巢辛勤工作的工蜂。
黑江顺着环羽手指的方向望去。基地……那个她们从小玩到大的“活动空间”。看着那熟悉的、巨大的、如同某种精密工厂般的建筑群轮廓，她的心脏却没来由地、突然揪紧了。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熟悉的景象，此刻在暮色四合的朦胧光线下，却莫名地显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甚至有些诡异的轮廓。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新闻里，星火城城主张萌那张看似合作、实则冰冷疏离的微笑；想起了那封寄往星火城、却至今杳无音讯的、给希那的信；想起了电视上那个叫做晓美焰的魔法少女，在发表那番慷慨激昂的宣言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偏执的冷光……
“小羽……” 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玻璃窗框上，因为内外温差而凝结出的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你说……我们的生活……我们所做的一切……像不像……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别胡思乱想那么多啦！” 环羽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快得让她的发梢都扫过了黑江的鼻尖，带来一丝微痒。她看着黑江，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就算将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无路可走了……我也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保证！”
水晶座舱缓缓升至了最高点。脚下，整座庞大而复杂的基地城市，如同巨大的电子沙盘般铺展开来，无数的灯火开始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而又冰冷的轮廓。黑江抬起头，望着环羽那张被落日余晖镀上了一层温暖金边的、写满了倔强和决心的侧脸，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却如同潮水般，愈发汹涌起来。
……
第二天。
模拟测试中心的巨大金属门，在她们身后“哐当”一声重重闭合时，发出的沉闷回响，仿佛敲在了黑江的心上。她的掌心里，已经不知不觉沁满了冰冷的汗水。
旁边的环羽，虽然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甚至还故作潇洒地吹起了不成调的口哨，但她那双因为紧张而不断绞动着的手指，却早已把作战服的衣角揉搓得如同浸了水的咸菜干一般。
“神经接驳系统启动……连接完成……痛觉反馈系统校准中……校准完毕……” 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狭窄的模拟舱内缓缓回荡着。
黑江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面前虚拟屏幕上，那个正在快速加载出来的、让她永生难忘的敌人建模——赫然正是那头差点将她和环羽一起吞噬的、巨大的植物魔女！看着屏幕上那些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舒展的藤蔓和眼球，一股强烈的生理性恶心感瞬间涌了上来。
“3、2、1——战斗，开始！”
随着倒计时结束，冰冷的电子音落下。
第一根如同长鞭般的藤蔓，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几乎是瞬间就跨越了虚拟空间的距离，朝着她狠狠抽来！
黑江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刻入骨髓的恐惧本能，猛地向旁边翻滚躲避！这一次，虚拟武器的质感似乎比上次训练时更加真实、更加沉重！长柄小锤砸中魔女根茎部位的瞬间，那股强烈的反震力道，震得她虎口阵阵发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之前看到的、汉诺蕾那如同舞蹈般优雅而致命的战斗姿态，试图模仿，却始终不得要领。就在她尝试着跃起，想要攻击魔女上方某个可能存在的弱点时，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藤蔓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出，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脚踝——
“砰——！！！”
后背重重撞击在虚拟出的冰冷建筑墙壁上的剧痛，瞬间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明明……明明她真实的身体正摔在模拟舱内部柔软的缓冲垫上，但她的大脑神经，却在忠实无比地传递着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在碎裂、内脏仿佛都在移位的、清晰无比的错觉！
黑江颤抖着，试图撑起自己如同散了架般的虚拟身体。就在这时，她惊恐地发现，左边大腿上代表着她自身灵魂污染程度的灵魂宝石，原本纯净的紫色光芒之上，正如同被墨汁侵染般，悄无声息地渗出、蔓延开如同蛛网般的、不祥的黑色纹路！
“警告！警告！痛觉反馈系统检测到异常波动！”
“警告！警告！敌方攻击模式发生未知变更！危险等级提升！”
刺耳的系统警报声在耳边疯狂响起！眼前的植物魔女突然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更加疯狂的刺耳尖啸！它身上所有的藤蔓仿佛打了兴奋剂般，开始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疯狂增殖！并且，那些藤蔓的边缘，竟然还快速生长出了如同高速旋转的电锯般、闪烁着寒光的锯齿状边缘！
黑江的锤击，在面对这种形态的敌人时，再也无法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每一次被迫进行的格挡，都像是用血肉之躯去硬撼一台失控的、高速运转的工业绞肉机！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双臂发麻，虎口崩裂（虚拟的）。她的呼吸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紊乱。虚拟身体表面的浅层擦伤，也开始渗出代表着损伤的、模拟血液的蓝色光芒……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模拟舱区域。
环羽早就轻松地干掉了她自己那份、难度被设定为“普通”级别的弱化版植物魔女。毕竟，以她的实力和熟练度，只要认真应对，完成这种常规测试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神清气爽地走出模拟舱，来到外面的中央控制服务台，本想习惯性地看看好友黑江此刻的测试表现情况。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显示着黑江测试舱内部数据和画面的监控屏幕上时，眼前那极度异常、甚至可以说是惨烈的一幕，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喊：
“快停下！终止测试！立刻终止黑江的测试程序！！”
“系统错误！收到终止指令，但强制退出程序失效！” 控制台后面，负责监控的教官的声音，也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语调，“技术人员正在紧急处理！等、等等！那是什么？！天啊——！！”
就在教官失声惊呼的同时——
一根边缘布满了高速旋转锯齿的、狰狞无比的藤蔓，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噗嗤一声，干净利落地贯穿了黑江虚拟身体的左肩！
剧痛！无与伦比的剧痛！
以及……一股无比真实的、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
血腥味！
真真切切地在她的口腔中弥漫开来！
在这一刻，黑江终于无比清晰地、也无比绝望地意识到——
这根本不是模拟！！！
或者说，这场模拟，已经因为某种未知的、恐怖的原因，变成了真实的、致命的狩猎！
魔女那布满了粘液和利齿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獠牙，已经近在咫尺！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与那一天，在那个绝望的小巷里所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黑——江——！！！”
伴随着一声如同母兽护崽般凄厉的、充满了愤怒与恐惧的嘶吼！模拟舱厚重的舱体，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般，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扭曲爆裂的轰鸣声！
环羽！是环羽！她竟然用某种方式，强行破坏了模拟舱！举着她的能量手弩，如同复仇的女神般，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同一时间，黑江眼前的虚拟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崩解，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雪花屏。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她最好的朋友——环羽，正扑到模拟舱内部那些复杂的神经连接端口旁，无视了因为线路短路而爆开的、灼热的电火花，徒手、用力地、疯狂地扯断着那些连接着她身体与虚拟世界的数据光缆时，从环羽那被锋利线缆割破的指间，飞溅而出的、鲜红的血珠……以及……她脸上那混合着泪水与决绝的、令人心碎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