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同被精心过滤过一般，斜斜地洒落在测试中心那巨大、光滑、宛如镜面般的玻璃幕墙上，却只泛出一层冰冷、淡漠的蓝色光晕，仿佛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黑江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面前冰冷的金属电梯面板，在数字按键“7”的下方，一块早已干硬、颜色发暗的口香糖残渣，如同一个丑陋的疤痕，赫然黏在那里。她心中猛地一凛——这种不起眼的“垃圾”，却是情报课上提到过的、进行指纹或DNA样本盗取的常用低劣手段之一。再联想到昨日那场诡异的“事故”，一个模糊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让她背脊微微发凉。
站在她身旁的环羽，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下巴绷得紧紧的，俏丽的脸蛋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满与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她觉得昨天发生的事情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她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真相。如果今天还得不到一个合理的、令人信服的说法，她真恨不得立刻变身，直接把眼前这栋象征着冰冷官僚体系的建筑给拆了！
“我真是受够了！这已经是第十八次了！！” 环羽忍无可忍，猛地将手中那张已经被她捏得有些发皱的访客登记表，狠狠地拍在前台那光滑得反光的桌面上！那“啪”的一声巨响，不仅让前台后面那盆无辜的仙人掌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更让周围几个路过的职员都吓得停下了脚步。
“从你们这里，推到设备管理科，设备管理科又让我们去找安全监察部，安全监察部转了一圈，最后又把皮球踢回给你们后勤保障处？！你们这是在玩击鼓传花吗？不！我看击鼓传花都没你们这么荒唐！这么会踢皮球！” 环羽气得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前台那位一直保持着职业化微笑的小姐姐，此刻脸上的假笑也早已僵硬得如同戴上了一副石膏面具。她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为难，低声解释道：“非常抱歉，环羽小姐，我们技术部的张主任今天确实……正在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跨区域视频会议……”
“那就立刻给我视频连线！” 环羽根本不听她的解释，二话不说，“啪”地一声，将自己的个人终端拍在了前台桌上，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屏幕里瞬间弹出了一个通讯呼叫界面，目标头像赫然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发际线堪忧的中年微胖男子。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对着前台小姐姐说道：“你现在就告诉他！要是再敢给我装死！我就把他上周偷偷在实验室里，把实验样本（培养皿里的某种可疑胶状物）往嘴里塞的视频，直接匿名发到基地内网论坛上去！”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黑江，默默地往墙角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到现在也没完全想明白，环羽究竟是如何在那天模拟舱爆炸、现场一片混乱、前后不过短短0.5秒的惊魂瞬间，还能眼疾手快地用个人终端，精准无比地抓拍到那位技术部主任鬼鬼祟祟往嘴里塞东西的画面的……小羽的某些天赋，似乎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格外突出。
不出所料，在“视频威胁”之下，五分钟后，她们被一位看起来像是秘书的年轻职员，恭恭敬敬地请进了位于大楼顶层的全息投影会议室。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基地最优秀、最有潜力的学员嘛！两位未来的栋梁之材，快请坐，请坐！” 房间中央，技术部张主任那略显肥胖的虚拟形象，正漂浮在半空中，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使用的是最低档次的、老旧的捕捉镜头，他的虚拟形象整体泛着一层诡异的、不自然的绿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仅不亲切，反而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关于昨天那起……嗯……模拟舱的意外事故，” 张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们经过初步的技术排查和分析，判断……很可能是因为近期异常的天气活动，导致了基地中心服务器的瞬时过载，从而引发了模拟系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不可预料的bug……”
“哦？是吗？” 环羽翘起二郎腿，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可是设备管理科的人告诉我们，初步判断是系统核心代码出现了逻辑性故障。安全监察部那边的说法，又是魔兽基因数据库发生了未知错乱，导致模拟强度异常。张主任您这儿又变成了天气原因……” 她开始慢条斯理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根，两根，三根，“……照这么个推诿扯皮的趋势下去，我们再去问问基地总指挥官，他那里给出的最终结论，是不是就该变成‘遭遇了外星人的高科技入侵’了？”
就在环羽和张主任唇枪舌剑、言语交锋的时候，黑江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全息投影角落里一个不太起眼的小窗口吸引了过去——那里显示的，似乎是技术部主任办公室内部的实时监控画面，或者他自己忘了关的摄像头。只见画面里，那位“正在参加重要视频会议”的张主任，此刻正偷偷摸摸地躲在办公桌后面，端着一个大号的泡面碗，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结果因为吃得太急，红油的汤汁不小心滴落在面前一摞看起来就很重要的文件上，吓得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放下碗，用自己那油腻腻的袖子使劲擦了下去……
黑江心中一动，趁着环羽说话的间隙，偷偷用手肘轻轻顶了下身旁的环羽，然后不着痕迹地用眼神朝着那个小窗口示意了一下。
环羽心领神会，目光瞥了一眼那个小窗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鄙夷。她忽然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用一种一本正经、仿佛在探讨什么绝密学术问题的口吻，突然说道：“咳！张主任，其实关于这次事故，我们私下里也讨论过，我们严重怀疑……是某种未知的‘悲叹之种’能量残留，干扰了模拟系统的正常运行！”
“噗——！！！”
全息投影中，张主任那泛着绿光的虚拟形象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但现实监控画面里，那位正在偷吃泡面的张主任，嘴里刚刚吸进去的一大口面条，混合着红油汤汁，瞬间如同喷泉般，控制不住地从他的鼻孔里猛地喷了出来！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怎、怎么可……不对！” 张主任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鼻子和文件，一边对着话筒，语气惊慌失措地反问道，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悲叹之种’这个东西的？！”
“诶？我只是之前偶然听负责回收魔女残骸的前辈们提起过，说这东西好像跟魔女的核心有关，能量很特殊，会对精密仪器产生干扰……所以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 环羽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仿佛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随口一提，对方会如此激动失态。
“……” 张主任看着环羽那“纯真”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激烈，暴露了什么。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油，干咳了两声，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咳咳……总之！关于这次事故的具体原因，我们技术部正在组织专家进行深入的调查和分析！这需要时间！至少……至少要三天才能出初步的调查结果！你们……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三天后！三天后再来！”
见对方态度坚决，而且明显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再继续追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环羽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适可而止。她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拉着一直沉默观察的黑江，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不快的会议室。
不过，这次“问责”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们因为这次“事故”，意外地获得了三天的强制休息时间。而且，之前那位国防部特派员打来的八万信用点“精神补偿金”，再加上上次她们在小巷里遭遇并幸存下来的那次植物魔女事件后发放的“见义勇为慰问金”，零零总总加起来，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足够她们在这座功能齐全、消费水平却不算太高的基地城市里，好好潇洒放松一阵子了。
“哼！气死我了！那帮官僚！” 一走出测试中心大楼，环羽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即将到来的假期和“意外之财”所吸引，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上次在游乐园还没玩过瘾呢！这次我们有整整三天时间！小江你想去哪里？我们去玩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
黑江听着她这明显有些夸张的说法，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还三天三夜呢，那样玩下来，之后还怎么恢复训练和工作？不过……能有两天时间彻底放松一下，远离那些压抑的训练和战斗，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目光在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逡巡着。最终，她的视线被远处地平线上，一座格外高大、风格独特的建筑牢牢吸引住了。那座建筑拥有着极其高耸的、带有巨大表盘的古典钟楼，钟楼上那缓慢移动的指针，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漫长而厚重的岁月故事；它还有着极其华丽、如同倒扣的巨大碗一般的宏伟穹顶，宛如一顶镶嵌在城市天际线上的、璀璨夺目的皇冠；其充满了宗教感的、雕刻着复杂花纹的立面，在阳光下散发出一种庄严而神秘的气息；还有那些镶嵌在巨大窗户上的、描绘着各种神话传说的彩色玻璃浮雕，在阳光的穿透映照下，折射出五彩斑斓、如梦似幻的光芒……
那是国立图书馆。据说是目前整个华夏大地上，保存末世前文献资料最完整、规模也最为庞大的图书馆。
“我们……去图书馆看看吧。” 黑江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我……有一些东西，想去查查看。”
环羽听到这个提议，稍微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去图书馆安安静静地待着，似乎也比去吵闹的地方更能让人放松心情。她稍作思考后，便点了点头：“嗯，也好。那就去图书馆吧。”
……
凭借着她们作为城市居民的身份证件，两人很顺利地通过了图书馆入口处的安检，走进了这座知识的殿堂。
一进入宏伟的大门，黑江便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国立图书馆那高大、空旷、足以容纳数千人的中央大厅穹顶之上，绘制着一幅极其壮观、充满了史诗感的巨型壁画。壁画的主题，似乎是描绘着数位英勇的魔法少女，与一头体型庞大、触手如同海怪般狰狞可怖的八爪鱼魔兽进行着殊死搏斗的场景。
然而，黑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壁画中央，那个被无数黑色触须紧紧卷住、却依旧在奋力反抗的、似乎是领袖地位的魔法少女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画里那个少女紧蹙的眉头、坚毅的眼神，以及那标志性的黑色长发……竟然和之前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那个号称“最强魔法少女”的晓美焰，有着惊人的神似之处。
“我记得……基地的魔物图鉴里，好像并没有记录过这种……触手型的魔兽或者魔女吧？” 黑江看着壁画，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嗯……我也没什么印象呢。大概……是为了艺术效果，编撰出来的吧？毕竟是壁画嘛。” 环羽也仰头看了一会儿，随意地回应道。
“……是编的呢。” 黑江轻轻撇了撇嘴，心里对这幅壁画内容的真实性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感觉穹顶上的壁画内容真实性存疑，两人也没再过多逗留欣赏，而是根据图书馆的区域索引，径直朝着位于三楼的“超自然现象与历史文献”区域走去。毕竟，所有与魔女、魔兽、魔法少女相关的公开资料和研究文献，都被统一归类存放在那一块区域。而如今这个时代，整座图书馆里，除了那些提供娱乐消遣的小说借阅区之外，恐怕也就这个地方的人气最高了。
当她们来到“超自然现象”分类区的某个书架拐角时，意外地撞见了三个正缩在一个巨大书架后面、似乎在做什么“秘密行动”的小女孩。
更准确地说，是她们看到其中一位个子稍高、扎着橙色双马尾的小女孩，正踩在另一个留着可爱蘑菇头的、看起来更年幼一些的小女孩的肩膀上，踮着脚尖，颤颤巍巍地、努力地想要去够到书架最顶层，一本封面画着各种奇特生物、书名叫做《魔女图鉴（青少年幻想版）》的精装“小说”。而在她们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满脸紧张地替她们放着风，结果一抬头，正好和走过来的黑江、环羽四目相对。
“哇——！有人来了！快下来！” 那个放风的粉裙小姑娘一看到有人过来，吓得低呼一声。而被她提醒的蘑菇头少女也是心里一慌，身体下意识地晃了一下，险些把还踩在她肩膀上的同伴给直接晃下来！
“呀——！小爱！你别乱动啊！” 站在蘑菇头肩膀上的那个橙发双马尾少女反应倒是极快，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书架立柱，这才堪堪避免了摔下来的命运。不过，她手上那本刚刚好不容易才从书架顶层抽出来的《魔女图鉴》，还是因为这一下晃动而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旁边另外两个小女孩也是忍不住为她们捏了一把冷汗。黑江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封面花里胡哨的精装书，然后递给了那个刚刚手脚麻利地从蘑菇头肩膀上跳下来的双马尾少女。
“给，你掉的书。” 黑江温和地说道。
面前这三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立刻好奇地围了上来。她们看着黑江和环羽，尤其是她们身上那虽然朴素、但明显是基地内部人员才能拥有的制式服装，大眼睛里闪烁着的不是害怕，而是满满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谢谢姐姐！” 双马尾少女接过书，甜甜地道了声谢。紧接着，旁边那个蘑菇头小姑娘就仰着小脸，用充满了好奇的语气问道：“姐姐，姐姐，你们……是真正的魔法少女吗？”
“诶？” 黑江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是，在这种特殊时期，出现在图书馆的“超自然现象”分类区域，周围的书架上又几乎全是与魔法少女、魔女魔兽相关的书籍或研究资料，再加上自己和环羽的年纪也正好符合“魔法少女”的普遍年龄段……被这些对魔法少女充满了幻想的小孩子猜到身份，似乎也并不足为奇。
她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反问：“你们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我猜的！” 蘑菇头少女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姐姐，那我们……我们以后也能成为像你们一样酷的魔法少女吗？”
“姐姐！魔法少女是不是就是要天天跟那些坏蛋魔女打架呀？” 粉裙小姑娘也凑上来问道。
“姐姐！姐姐！那……那魔法少女打架，是不是很危险啊！会受伤吗？会……” 第三个，也就是那个双马尾少女，也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脱口而出，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一丝隐隐的担忧。
面对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题，黑江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环羽一眼。环羽接收到她的目光，只是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透露太多内部信息，也不要过多地鼓励她们对“魔法少女”这个职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黑江会意。她蹲下身，让自己与孩子们平视，然后伸出手，挨个温柔地摸了摸这几个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
“魔法少女啊……”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柔，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淡淡的沉重，“……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职业哦。跟那些可怕的魔女战斗，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很有可能会受伤，甚至……失去生命。”
她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依旧带着好奇的眼神，顿了顿，用一种更加严肃、也更加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所以啊，听姐姐的话，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奇怪的人，或者……嗯……或者有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动物，突然找到你们，说要和你们签订什么契约，让你们成为魔法少女，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什么的……你们千万！千万不要答应！那绝对是骗人的！是大骗子！”
看着小姑娘们依旧一脸茫然的眼神，显然还不太明白她话语中隐藏的深意和警告。黑江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情现在跟她们说也未必能理解。
“总之……总之记住姐姐的话，遇到那种情况，不要好奇，不要答应，就对了。” 她耐心地、尽量用她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着，“因为一旦成为了魔法少女，你们就要去和那些长得非常非常恐怖、非常非常厉害的怪物战斗，那比你们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里的怪物都要可怕一百倍！而且一不小心，可能就……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朋友们了。所以啊，趁早打消想要成为魔法少女的念头，好好学习，健康长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知道吗？”
“哦……” 小姑娘们似乎被她话语中的严肃和“死亡”的字眼吓到了一点，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都乖乖地点了点头。
黑江看着她们懵懂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站起身，刚准备把孩子们刚才想要的那本《魔女图鉴》放回书架顶层（这种误导性的幻想小说还是少看为妙），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书架的另一边，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她有着一头漂亮的、如同秋日阳光般温暖的亚麻金色长发，长发并没有披散着，而是被一根简单的橡皮筋利落地扎起，盘在一侧的肩膀上，露出光洁的脖颈，给人一种异常温柔、娴静、甚至有些像邻家大姐姐般贤惠的感觉。
那个女孩也正好抬头看到了黑江和环羽她们，她似乎并不惊讶在这里看到她们，只是冲着她们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非常浅淡、却又极其温柔和善的微笑，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啊……你好。” 那个温柔的亚麻金发少女，用一种如同春风般和煦的、轻柔的声音说道。
（真是个……美人啊……） 黑江看着对方那柔和的侧脸和温暖的笑容，心里不禁下意识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过，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或敌意，对方似乎也只是路过。于是，她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没再过多关注，而是转身和环羽一起，开始在浩如烟海的书架中，认真挑选、查找着自己想要了解的资料。
黑江想要查找的资料，既多，又杂，而且很多都涉及到了基地的核心机密。
第一，她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为什么同为魔法少女，普通的魔法少女和那些所谓的“精英”魔法少女之间，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几乎是碾压性的战力差距？这仅仅是因为魔力总量的不同，还是因为她们使用的武器装备、战斗技巧、甚至……契约本身就存在本质的差异？
第二，那个叫做汉诺蕾•冯•尤里卡的异国魔法少女，她为什么能够飞行？她背后那对如同实质光芒构成的、华丽到不像话的翅膀，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某种特殊的魔法技能？还是某种她闻所未闻的高科技装备？
第三，也是最让她在意的一点，“悲叹之种”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环羽只是随口一提，那个看起来老奸巨猾的技术部主任就会如此紧张失态？它和魔女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昨天那场模拟测试，“设备故障”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那个技术部主任，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某些人，他们到底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那场失控的模拟，和悲叹之种、和魔女之间，又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黑江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些问题，按照她认为的、从简单到难的顺序排列了一下。果然，有关“魔法少女战力构成”这方面的、相对比较基础和公开的资料是最好找的，相关的书籍和文献在书架上就有不少。她很快就找到了几本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专业书籍。
只是……当她随手翻开旁边一本封面极其夸张、标题耸人听闻的书籍时，立刻就无语了——《震惊！揭秘魔法少女光之翼背后的秘密——其实是外星黑科技？！附带详细图解！》
黑江看着这个槽点满满的书名，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将这本书塞回了书架深处，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来到书架旁边的公共信息终端前，默默地打开了内部的搜索引擎，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汉诺蕾 魔法少女 翅膀」这几个关键词。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数千条相关的搜索结果。然而，排在第一条的、被置顶的链接，其标题就让她再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惊爆！目击者称柏林精英魔法少女汉诺蕾疑似夜会‘不可名状之旧日邪神’！关系亲密！》，下面还配了一张极其模糊、明显是偷拍的、而且还P得很拙劣的图片——图片上，所谓的“邪神”，赫然就是汉诺蕾某次休假时，在海鲜批发市场上购买一只巨大的、还在挥舞着触手的章鱼（大概是想回去做章鱼烧）的画面……
“……或许，我今天真的就不该来图书馆寻求答案？” 黑江看着屏幕上那些充斥着八卦、猜测、甚至恶意抹黑的、毫无营养的信息流，忍不住扶额苦笑着喃喃自语。
最终，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她们在图书馆公开的区域内，并没有找到任何真正有价值的、能够解答她心中疑惑的核心信息。大部分的资料要么是语焉不详，要么是故弄玄虚，要么干脆就是胡编乱造的谣言。虽然这座国立图书馆还有上面整整三层是完全封闭的、需要极高权限才能进入的“特级禁书区”，或许……或许在那里面保存的、真正核心的资料里，才会有一些她想要的答案吧。但那种地方，显然不是她们这种普通学员能够随意进入的。
今天算是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结果却几乎是空手而归。
到了午餐时间，还没等黑江和环羽决定去哪里吃饭，她们就被那三个之前在图书馆认识的、异常热情的小姑娘（她们似乎也正好结束了在图书馆的“探险”）给硬生生拖进了附近一家装修得极其粉嫩、充满了各种魔法少女元素的“官方授权”主题餐厅。
黑江拿着那本设计得花里胡哨、像儿童画册一样的菜单，目光落在其中一道名为“魔女怨念•暗黑物质咖喱”的菜品上，看到旁边的配图上，那盘黑紫色的、还在咕嘟咕嘟冒着可疑紫色烟雾的、形状如同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糊状物体……她沉默了。再看看另一道叫做“光之精灵的祝福沙拉”的菜品，配图上那些闪耀着五彩荧光的蔬菜叶子，让她严重怀疑那所谓的“祝福”实际上就是用不同颜色的食用荧光剂染出来的廉价卷心菜……
在这一刻，黑江竟有些怀念起训练基地食堂里，那些虽然味道寡淡、但至少安全管饱的合成肉饼了。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另一边的环羽显然没有她这么多顾虑，或者说，她对这种主题餐厅的“特色”有着远超常人的接受能力。她的食指在一位穿着可爱女仆装（魔法少女战斗服改装版）的服务员手中拿着的点餐平板电脑上快速点动着，几乎点出了残影，“招牌•巨型魔兽肋排套餐！甜点要那个限定的•恐怖魔女之眼布丁！还有！饮料要那个最新推出的、限定版吼姆拉应援特饮——‘女王的恩赐’！”
当那位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服务员，推着一个同样装饰着粉色蕾丝和星星图案的小餐车，将她们点的菜品一一端上来时，黑江甚至仿佛听到了从餐厅后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像是小型爆炸或者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声音……
只见那所谓的“巨型魔兽肋排”，虽然个头确实不小，但表面却滋滋地冒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化学试剂般的亮绿色汁液，让人看了就毫无食欲；那个“恐怖魔女之眼布丁”上，所谓的用来模仿眼球血丝和尖刺的装饰，实际上是几根硬到几乎能硌掉牙的、劣质代可可脂巧克力棒；至于那杯号称是“吼姆拉最爱”、并且宣传语上写着“喝了能让你暂时长出光之翼”的、颜色如同墨汁般漆黑的“女王的恩赐”特饮……
“呸——！！！这什么玩意儿？！怎么是纯的苦瓜汁啊？！！”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环羽，在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大口那杯“特饮”之后，整张脸瞬间就扭曲了，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蛤蟆，又像是某位著名歌星第一次吃到爆炒大肠时的表情，简直是异曲同工，难看至极。
旁边同桌的那位蘑菇头小姑娘，看到环羽这副痛苦面具，怯生生地举起小手，小声说道：“那个……环羽姐姐，我之前在魔法少女粉丝论坛上看到有人说……那个……精英魔法少女汉诺蕾小姐，为了保持身材和皮肤，每天都要喝三升现榨的纯苦瓜汁……”
“造谣！这绝对是造谣！！” 环羽立刻愤怒地反驳道，同时恶狠狠地叉起了一大块看起来像是黑暗料理集合体的“暗黑物质咖喱”塞进嘴里，似乎想用辣味来覆盖掉嘴里的苦味。然而下一秒，她就被那股堪比工业辣椒精的、变态的辣度给呛得满眼都是泪花，咳嗽不止：“咳咳咳！这、这厨子……绝对和魔女是一伙的！派来毒害我们魔法少女的！咳咳……”
……
一顿饭吃得是鸡飞狗跳，味同嚼蜡。
结账的时候，餐厅经理大概也知道自家菜品的“特色”，为了表示歉意（或者说封口费），特意赠送了她们每人一张据说是“限量版”的“吼姆拉亲笔签名照”。然而，那照片上的签名一看就是印刷上去的，而且P图技术极其拙劣，背景里某个深海场景的触须怪物，甚至都还没完全擦干净……
“姐姐们再见！下次一定要再来玩哦！” 餐厅门口，那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姑娘，还在依依不舍地朝着她们挥着手。
“再见了，小家伙们！下次……额……再说吧！” 黑江和环羽也挥手回应道，心里却默默决定，这家餐厅，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把那三位天真烂漫的小学生送走后，黑江拉着依旧因为那杯苦瓜汁和难吃的饭菜而气鼓鼓的环羽，并肩走在傍晚时分的街道上。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已至黄昏时分。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柔和的暮光倒映下，在地平线旁投下了一片片或长或短的、轮廓分明的黑影，仿佛一幅宁静、悠远、却又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的都市画卷。
“……黄昏了啊。” 黑江看着远方的夕阳，感受着空气中逐渐升腾起的凉意，轻声说道。
“嗯，夏天要来了，天黑得晚了，也要开始热起来了。” 环羽似乎也从刚才的“美食阴影”中稍微缓过神来，随口应道。
黑江侧身避让过两位行色匆匆的路人，又重新拉起了环羽的手。她能感觉到好友的手心依旧带着一丝温热，但情绪似乎还是不高。她见环羽看起来没之前那么生气了，便故意放缓了脚步，用带着一丝打趣的口吻说道：“怎么？还在为刚才那顿饭生气啊？要不……我请你吃根糖葫芦？前面好像有卖的。”
“哼！就算吃了十根糖葫芦，我也不会放过那家黑心店的！真是的！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 环羽依旧有些气鼓鼓地说道，但语气明显软化了许多。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你看，前面边上就是那个游乐园，晚上开了灯还挺漂亮的。门票算我请你的，我们再去逛逛？就当消消食了。” 黑江笑着提议道。
环羽抬眼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那个在夜幕下亮起了无数璀璨灯火、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游乐园，似乎也有些心动，便没有再拒绝。
黑江见状，便直接拉着她，来到了游乐园的售票处。因为是傍晚时分，来夜场游玩的人并不少，她们排了一小会儿队，买了票，很快便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再次走进了这个充满了梦幻与欢乐的地方。
夜色下的游乐园，仿佛变成了一个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流光溢彩的童话世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如同夜空中最亮的繁星般闪烁跳跃着，在深邃的夜幕中勾勒出各种奇幻浪漫的形状——时而化作一排排正在夜空中自由飞翔的魔法扫帚，时而又组合成一个个蹦蹦跳跳、憨态可掬的卡通魔法精灵。
不远处的旋转木马上，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如同悦耳的音符在夜空中飘荡。那些坐在华丽木马上的，大多都是基地里普通职工家庭的孩子，他们的生活或许平凡，但却远离了魔法少女所要面对的残酷与危险。这或许……也正是他们能够发出这样毫无阴霾、纯粹快乐的笑声的原因吧。
黑江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羡慕和感慨。
站在她身旁的环羽，自然也注意到了好友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她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出手，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拉住了黑江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温度的触碰，倒是把毫无准备的黑江吓了一跳。
“呀！”
“啊……抱歉。” 环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松开了一些力道，但并没有完全放开，只是改成了轻轻牵着，“那个……阿江，你想去玩哪个项目？过山车？还是……海盗船？要是……要是觉得累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坐会儿，聊聊天也行。”
黑江自然感觉到了小羽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心和笨拙的体贴。她心里感觉暖暖的，之前因为图书馆和餐厅而有些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但同时，也因为刚才自己的失神而感到一丝紧张和不好意思，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我……我都行……你决定就好……”
“那……那我们……还是先去坐摩天轮吧？晚上从上面看夜景，应该……应该很漂亮。” 看到黑江没有反对，环羽也莫名地跟着紧张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些，轻轻牵着黑江的手，朝着不远处那个如同巨大光轮般缓缓旋转的摩天轮走去。
排队等候的时候，周围偶尔投来的、带着些许好奇和探究的目光，让原本就有些内向和敏感的黑江感到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环羽似乎也察觉到了，牵着的力道并不是很紧，她轻轻一挣，手就抽了出来。
“……抱歉。” 看到小羽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失落，黑江又有些后悔，低声说了一句。
终于，轮到她们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缓缓停靠的、干净明亮的摩天轮舱室。
黑江下意识地选择了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样子显得有些拘谨。环羽倒是没她那么多顾虑，直接走到里面靠着舱壁的位置坐了下来，还顺手将两人刚才在射击游戏摊赢来的、一只没什么用但还算可爱的毛绒小兔子玩偶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随着摩天割轮的缓缓启动、上升，城市的璀璨夜景，如同画卷般，逐渐在她们眼前铺展开来。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点缀在漆黑的大地上，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构成了一幅繁华而又带着几分迷离的景象。黑江看着窗外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被人类用科技和魔法强行点亮的“安全区”夜景，原本有些紧张和纷乱的心情，也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环羽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挪到了黑江的身边，轻轻地靠着她，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伸手指着远处某个方向的一片灯火阑珊之处，轻声说道：“你看，阿江，那边……那边就是我们白天去的图书馆。从这里看过去，它晚上亮了灯的样子，还挺漂亮的呢。”
黑江顺着环羽手指的方向望去，在那片如同星海般的灯光中，确实能看到国立图书馆那独特的、如同皇冠般的穹顶轮廓，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而庄严的光芒。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是挺好看。”
摩天轮继续缓缓地、无声地向上流转，最终抵达了最高点，又开始缓缓下降。窗外的夜景如同流动的光影，不断变幻。七彩斑斓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笼罩着这个不大的、密闭的舱室，像一层朦胧而梦幻的薄纱，轻轻盖在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少女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宁静、温馨，却又带着一丝淡淡悲伤的奇妙氛围。
但这略显伤感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摩天轮转完一圈，重新回到地面，舱门缓缓打开时，外面游乐园那喧嚣、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氛围，又像潮水般汹涌地冲了进来，瞬间驱散了舱室内那点微妙的、不合时宜的阴霾。
黑江脸上那抹淡淡的忧伤，在接触到外面欢乐气氛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般，重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有些腼腆的笑容。环羽看到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心事重重，嘴角也忍不住咧开了，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走出了摩天轮的舱室，重新汇入夜晚熙攘的人流中。黑江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拉了拉身旁小羽的衣角。
小羽感觉到衣角的拉扯，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黑江，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和好奇，心里甚至已经开始快速地过了一遍“阿江可能会对我说什么情话”或者“阿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想告诉我”之类的后续剧情了。
“怎么了？阿江？”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眼神中的期待却藏不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嗯……” 黑江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环羽期待中的话语，反而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我们……我们去厕所后面那个小花坛那边吧，我记得……那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诶？” 环羽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随即变成了大大的疑惑。
“嗯？”
原本环羽心里已经开始默默构思，如果阿江对自己表白或者倾诉心事，自己该如何回应才能显得既深情又不失稳重……但黑江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接把她脑海里所有粉红色的泡泡和浪漫的剧情都打得粉碎。去厕所后面？没摄像头？这……这是什么展开？
黑江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突兀和歧义，脸上微微一红，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正事！”
看着环羽依旧疑惑不解的眼神，黑江沉默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自己随身小包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但明显有些年头的、微微泛黄的纸张。
“就是……就是上次，我们去技术部找那个张主任讨说法的时候……” 黑江一边展开那张纸，一边飞快地解释道，“你当时不是在和他吵架嘛……我就……我就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他那个办公室里，好像真的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然后，就在他那个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角落里，我看到了这封像是信件、又像是报告一样的东西……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多想，就……就趁他不注意，顺手……拿了出来……”
“你——！！！” 环羽听到这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得极为精彩——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慌（阿江竟然敢偷东西？！），紧接着又转成了强烈的好奇和疑惑（她偷了什么？），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期待的……大喜过望？！
“里面写了什么？！快给我看看！” 环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我……我当时拿出来就赶紧收起来了，一直没找到机会看。现在……我们一起看看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离开了人来人往的大路，来到了游乐园角落里，那个公共厕所后面的、只有一个昏暗路灯照明的小花坛旁。这里确实比较偏僻，而且灯光昏暗，周围也没有监控探头。
两人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她们后，便一起蹲在了花坛的阴影后面，借着从不远处厕所砖墙缝隙里透出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昏黄的灯光，开始小心翼翼地查看起那张被黑江“顺手牵羊”拿出来的神秘纸张。
黑江缓缓地、屏住呼吸地展开那张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脆弱泛黄的纸张。只见上面并非信件，而是用一种非常工整、但略显潦草的笔迹书写的、似乎是某种研究日志的残页。最上方的日期，赫然写着：“新纪元前4年X月X日”（也就是距今大约十四年前）。
日志的内容很简短，只有几行字，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心惊：
「……关于‘悲叹之种’（Grief Seed）内部蕴含的能量特性及其与‘污秽’（Filth/Corruption）之间可能存在的特殊‘相位反应’（Phase Reaction）的关联性研究，已进入关键阶段……目前初步数据显示，通过特定手段引导此相位反应，理论上存在将‘污秽’转化为可控能量的可能性，初步预估研究成功率约为13%……但现有‘素材’（Materials）严重不足，无法支撑进行下一步的大规模验证实验，急需获取更多、更高质量的实验‘素材’进行堆砌分析……」
“……什么啊？又是悲叹之种？” 环羽皱着眉头，低声念着上面的文字，然后翻到纸的背面，可惜背面是空白的，没有任何内容。“这个‘污秽’……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指使魔吗？可感觉又不太像啊……”
“不懂……完全不明白……” 黑江也看得一头雾水，但她隐隐感觉，这张纸上记录的东西，恐怕涉及到了某个极其重要的、甚至可能是禁忌的研究领域。“不过……我想，可能……有一个人，能帮我们弄明白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谁？” 环羽好奇地问道，抬起头看着黑江。
“星火城的……希那。” 黑江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说出了那个她一直牵挂着的名字。
……
不过，无论这张研究日志残页背后隐藏着多么惊人的秘密，想要解开谜团，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事情。
两人将那张重要的纸条重新小心地折好，收进黑江的贴身口袋里。在游乐园又象征性地逛了一小会儿后，便离开了那里，回到了她们位于燕京基地内部别墅区的、那个熟悉而温馨的小别墅住处。这一天下来，经历了从医院到图书馆，再到主题餐厅和游乐园的一系列波折，她们的精神和身体，其实都已经累坏了。
各自简单地梳洗过后，换上舒适的睡衣，两人便回到了各自的床上，准备休息。
夜深人静。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散发着柔和暖黄色光芒的小夜灯。黑江躺在自己的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会儿是汉诺蕾那如同神明般的身姿，一会儿是图书馆里孩子们天真的笑脸，一会儿又是那张写满了诡异文字的研究日志……最终，她还是悄悄地、如同小猫般，轻手轻脚地从自己的床上爬了下来，然后蹑手蹑脚地挪到了环羽的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紧紧地贴着环羽温暖的后背躺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环羽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
“……小羽。” 黑江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轻声唤道。
“……嗯？” 环羽似乎也没睡着，很快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慵懒的回应。
卧室里的小夜灯，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长长地、模糊地投射在对面洁白的天花板上，宛如一出无声的、充满了温馨与暧昧的皮影戏里的剪影。黑江盯着天花板上那两个紧紧依靠在一起的影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一样的声音，轻声问道：
“小羽……你说……人……会不会……在某种情况下……突然……变成魔女啊？”
黑暗中，环羽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带着明显困倦、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毫不在意的语气回答道：“怎么可能？别胡思乱想了。真要是会变的话，基地早就公开了，也轮不到我们在这里瞎猜了。”
“……嗯，说得也是……要真会变，早就听说了……” 黑江似乎被她说服了，又好像只是在自我安慰。她说着，轻轻侧过身，面对着环羽的后背，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对方柔软的睡衣。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哦……”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然后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继续轻声说道，“万一……万一将来有一天，我真的……真的不小心……变成了魔女……你……你到时候……一定……一定不要手下留情哦……”
环羽依旧背对着她，没有转身，也没有立刻回答。卧室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环羽才用一种带着几分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语气，简洁地回应道：
“……好好好，知道了。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亲手、干脆利落地……把你干掉。”
“诶——！你好冷血啊！小羽！” 黑江听到这个回答，虽然知道对方可能是在开玩笑，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佯装生气地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环羽的后背。
环羽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类似于冷笑的“哼”声，便不再言语了。
黑暗中，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握紧了拳头。其实……她还有半句话，藏在了心底，没有说出口。
那句话是——
（……把你干掉之后……我……再下去……陪你一起。）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 黑江似乎也觉得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主动打破了沉默，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才不会变成魔女呢！你也不会！我们说好了的，我们一定会一起活到一百岁！一起打败所有的魔女和魔兽！一起见证这个末世结束的那一天！”
说完，她似乎觉得继续待在环羽床上有些不妥，便又悄悄地起身，回到了自己那张冰冷的床上。
只是……这一晚，无论是黑江，还是环羽，两人都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好。那些被刻意回避的恐惧、日益增长的疑虑、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如同无形的阴影，悄然笼罩在她们的心头，久久不散。
